双方在城外鏖战时,城里的人也没闲着。对洛阳的老百姓来说,真正的灭顶之灾才刚刚到来。
几场交锋下来,董卓虽然没有吃亏,但却被关东联军的气势吓住了,毕竟是十八路诸侯联手打他一个,不能不让他感到担忧。
西凉军向来是土匪作风,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顺带着搂草打兔子,能抢就抢能劫就劫,反正不能空手而去。
鉴于形势逼人,董卓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撤出洛阳以避锋芒,代替皇帝拿了一个主意,迁都。
大汉的国都本来在长安,因王莽之乱长安毁于战火,光武称帝后,将国都迁到了洛阳。
与洛阳相比,长安的优势在于易守难攻。董卓正是看上了关中利于防守的地形,因此才决定迁都避祸。
此时的洛阳已做了两百年国都,富庶繁荣甲于天下,长安与之相比可就差得多了,田园荒芜,百业凋零,连居民也没有多少。
董卓想走,却又放不下洛阳的繁荣,因此他想了一个天真的主意,将洛阳的老百姓也迁过去,并且在迁徙之前,先来一轮烧杀抢掠。
一时间,洛阳变成了人间炼狱,达官贵戚富商巨贾,全都在劫难逃,大街小巷哀嚎之声不绝,火光四起救之不及,比西凉军刚进城时还要惨烈百倍。
此时的刁府也早已不是安全地带,连皇宫都有人抢,她的公主身份已吓不住这些疯狂的亡命之徒,正打算离家避祸,此时城门校尉张辽不期而至。
这张辽是个知恩图报的义士,他知刁家此时很危险,因此特地亲自带人赶来保护。
董卓亲自拟定了一个名单,除王允等朝廷重臣的家没有被抢外,城中大户尽数遭到抢掠,就连司马防家也不得不离京避祸,刁家这座深宅大院能够得以保全,全赖张辽的鼎力相助。
他是城门校尉,手里握着洛阳的警卫兵权,那些抢红眼的西凉兵虽然对刁家垂涎三尺,却不敢公然与他作对。
在这危急时刻,身为义父的王允也没有忘记刁小蝉,几次派人过来探望,建议刁小蝉迁入王府避祸,但因为有张辽派兵保护,刁小蝉婉拒了王允的好意。
这天晚上,司马防举家离京,迁往老家河内,马三夫妇抽空赶来与刁小蝉作别。
自从拜入司马门下,他就成了司马家的二公子司马懿,一跃而成为名门之后,跟着司马防学习经史子集,虽然时间并不长,但已隐隐显出名士风范。
这马三本就沉默少言,跟着司马防读书以来,更是养成谨慎寡言的作风,举止有度,不事张扬,显得极为老成。
见到夫妇二人,刁小蝉非常高兴,连日来她为避祸乱,整日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凤儿和她作伴,很少接触外人。
老蔡偶尔会来府上看看,但也是坐坐就走,大贵除了喂马别无他事,整天坐在门房里打瞌睡,偌大一个刁府只有他们主仆三人,不免显得有点寂寥,看到老熟人上门,刁小蝉岂有不欢喜之理!
刁小蝉拉着喜鹊儿的手,笑着说:“丫头,在司马家没受欺负吧,受了欺负跟姐姐说,我和凤儿去替你出气!”
喜鹊儿也笑道:“姐姐放心,义父待我和相公很好,司马家的人都很有教养,没人看不起我们!相公和他那几个兄弟整日一起读书,也都相处得很好,大家就像一家人!”
喜鹊儿是苦孩子出身,自幼在风月场里谋生,眼色早就锻炼活泛了,刁小蝉相信她能够处理好与司马家的家眷之间的关系,两口子夫唱妇随,倒也让人放心。
刁小蝉看看马三,见他一身素色袍子,虽然不奢华,但却得体养眼,而且举止斯文,很有读书人的派头,再不是当初那个挑粪的落魄形象了,笑着说:“马大哥如今也是斯文人了,你比我长几岁,我以后就叫你三哥如何?”
“小姐,这如何使得!”马三连连摆手道:“你这样称呼是折煞马三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刁小蝉道:“马大哥休要推辞了,你是喜鹊儿的丈夫,我和喜鹊儿是姐妹,叫你一声三哥有何不可呢,这样在外人看来咱们就是亲戚,他们也不敢小觑了你!”
马三诺诺而应,他知道刁小蝉是为他着想,也就没再说什么。
寒暄了一阵,喜鹊儿突然说道:“小姐,我们是来跟您告别的,义父说董卓是个混世魔王,京城里待不下去了,决定举家迁往老家河内,要我和相公同往,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所以我们来看看小姐,跟您道个别!”说着竟哭了起来。
司马防所说刁小蝉深有感触,自董卓入京以来,没有一天安生过,烧杀抢掠时有发生,最近更甚,老百姓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难以为继了。说董卓是混世魔王,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刁小蝉也不是没想过离开洛阳,只是她对外地一无所知,又没有亲友可以投靠,因此才不得不留下来,倘若有其他去处,她早就离开这里了。
司马防搬家是明智之举,马三和喜鹊儿跟着他们走也是明智之举,这样马三就有安定的环境继续学习,假以时日必定会有所成。
刁小蝉为喜鹊儿擦去眼泪,安慰她道:“丫头别哭,离开洛阳是好事,你看这城里哪天不死人,你应该高兴才对,哭啥呢!”
“以后与小姐相见就难了,喜鹊儿舍不得小姐!”喜鹊儿哭着说。
刁小蝉安慰她:“咱们都好好活着,总有见面的一天!留在这里,说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走吧,走得远越越好,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喜鹊儿说:“小姐,我们给您磕个头吧!”说着,两人双双跪了下去,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弄得刁小蝉很不好意思,却又不忍拂却他们的好意,赶忙扶起他们,拉着手说:“跟着司马老先生去吧,踏踏实实过日子,啥都别想!”
刁小蝉又嘱咐马三:“好好读书,照顾好喜鹊儿,想我了就给我写信!”顿了顿又道,“眼下城里这么乱,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也要出去逃难呢!安顿下来,让人给我捎个信儿,好让我自己你们在哪里!”
临走时,两人还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喜鹊儿怀孕了,刁小蝉听了很兴奋,想起前几天整理东西时翻出来一只小时候戴的长命金锁,当即让凤儿去取了来,要送给孩子做礼物。夫妻二人再三推辞,刁小蝉执意让他们收下。
看看时候不早了,两人提出告辞,刁小蝉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外,看着他们坐上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又是一番离别,让刁小蝉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知道,生活在如此混乱的世道,像这种离别以后会司空见惯,甚至某些人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与喜鹊儿夫妇的这场分别,竟是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