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伴着一声雷,一阵大风顷刻袭来,席卷着倾盆大雨涌进廊里,莲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了,荷心淡然的扯出手帕,轻轻拭擦脸上的雨水,轻敲了几下房门,伴随着雷声雨声,木鱼声并没有停下,但房门却可以被推开了。
进了屋子的荷心立马关紧了门,对着跪在菩萨面前的羲氏福了福身子,“主子,可是这雨帮了咱们呢。”
“那你也别放松了警惕,去做你的事。”
于是,荷心再次掩门离去。
木鱼声渐渐消去,羲氏轻轻放下木棰,瞥了一眼在内室跪着的面无表情、心事重重的凌芸,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女儿哪里都好,就是那脾气太倔,只要是她打心眼里不喜欢的、不同意的事,说什么都不好使。
羲氏无奈,只想勉力再试一次。
“你不是早先想跟着他的吗?”
凌芸想都没想,话就吐露出来,“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不想入宫的,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您且看姑姑,当了这些年的皇后,虽说生了太子,却也平凡,而且哥哥都已经在宫里了,这也算是给咱们家增光添彩了,您只当是女儿那日睡昏了头吧。”
“胡闹,这是天家给你的恩赐,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哪里能自己做主,就是我和你爹当年联姻也是先帝的恩惠,你且看你大姐凊葳如今,何等风光,连你爹都得高看人家一眼,你怎么就不知道给你自己也长长脸呢?”
“谁稀罕啊!别看伯父家现在是皇亲国戚了,可他女儿到底不是正经八本的太子妃,有谁敢放着嘉琼不尊称为太子爷岳丈,反去恭敬他呀。”
“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同是入选,怎就你被撂了牌子,就下来了呢?”
“家里有一个不说,一口气就能娶两个女人回来,他能是什么好东西,娘,您也是见过那个太子爷的,两眼眯得都快看不见了,您就放心让女儿嫁给那样的色鬼啊。”
“住口,太子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再说了,他好歹也是你亲姑姑的儿子,是你的表兄,这男人况且可以娶三妻四妾,他作为太子,是要为皇家延绵子嗣的。你别扯旁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君儿私下搞了什么鬼,秀女大选你能侥幸逃脱,而今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进宫去。”
“我都已经说了,我是不可能嫁给那个死鬼的!”
“不嫁也得嫁!”
“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您要女儿如何去堵住悠悠之口啊?”
“你既然知道自己干了蠢事,那些烂摊子你还不赶紧借此机会收拾了,而且,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这婚事是你姑姑为了保全你,保全阮家,才出此下策的。”
“您怎么就舍得我这么早就出嫁呢?”
“你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是我一直舍不得放你出去,多留了你两年,如今想来,生生把你给宠坏了不是,女大不中留,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娘......您到底让女儿说多少遍啊,我不要嫁给景明,他不仅让女儿当众出丑,还三番五次的戏弄我,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爱我,我也不爱他,这没有感情的婚姻怎么可能会幸福,娘,您就舍得让女儿去受苦吗,您不是一直希望女儿将来的夫婿是一表人才、文武全能吗,他除了长了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什么瞧上眼的啊?”
“娘也知道那三皇子不学无术,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虽然咱们看三皇子是荒唐,可那未必就是真相。且看今日,他不就没有任何荒唐的样子了。他打小就是在你姑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姑姑教养出来的孩子,断然不会有错。”
“您怎么可以就轻易答应了姑姑呢?这哪里是要保全阮家,保全我,这分明就是在哄骗我的借口!”
“芸儿,你就不能理智一点吗,收了你的驴脾气,仔细思量思量这件事情,你姑姑这般安排,肯定是有她的道理,她那么疼你,自然不会害了你。当初选你做太子妃,不也是为了阮家吗,如今那个便宜让别人占了去,私下里又有那么多人盯着阮家,你是阮家现在唯一未出阁的嫡系女子了,你的婚事可谓是关键至极,如今,连鑫贵妃都对你动了念头,即便是你爹和我硬着头皮顶下来了,难保不会有第二家、第三家......倘若皇上知晓了鑫贵妃的意思,以他宠爱鑫贵妃母家的态度,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分辩吗?所有的道理你都懂,你不要再冥顽不灵,一门心思去等着那所谓的好姻缘了。今天要不是景明,你能安然无恙吗?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早先是萧旻岐,后来又是太子,如今又换成了景明,娘就忍心让女儿像个物件似的任人摆布吗?”
“萧家的事,娘是对不起你,但你要明白你是阮家的女儿,是皇后的亲侄女,你的婚事没得选择!”
“娘,我可以为了阮家付出自己,但是,为什么非是景明呢?就不能换成别人?哪怕是比我还小的,我也可以接受啊!”
“连比你还小的都可以,为什么景明不可以呢?你忘了吗?景明是你姑姑的继子啊,你进了宫以后又是他的妻子,没人敢轻易招惹你,你只当是进宫陪你姑姑,况且凌君也在,送你进去,我还是放心的。只要你跟着三皇子好好过日子,将来生下嫡子坐稳了位置,便是对阮家最好的保护了。无论怎样,都会有你姑姑护着你,有阮家守着你,若真是嫁到别人家去,你觉得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阮家现在的一切,可都被你的婚姻大事所牵连着,你且用个心思想想看,孰轻孰重啊?”
凌芸僵在那里,眼中含着泪,却说什么都不肯让它流下来。
隔着模糊的视线,凌芸静静地看着脸如黄蜡的娘亲,消瘦的脸颊上颧骨十分分明,虽然娘亲不过三十五岁而已,但是她却一身病痛,婚后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在军中吃尽了苦,回到京中也是遭受祖母的嫌弃和虐待,如今日子好了,旧时的亏空却丝毫没有补回来。
看着如此瘦弱的娘亲,满眼渴望自己答应这门婚事的眼神,凌芸觉得自己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一再强忍着眼泪冲破最后的防线,就如此刻击打着窗户,不停作响的瓢泼大雨,肆意挥洒。
凌芸瘫坐下来,缩成一团,用手紧紧环着双腿,只觉得身体四周寒冷无比,可心里却似烈火般燃烧。
额头朝膝盖上狠狠地磕去,纠结着,自己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该有多好,在合适的时间,遇见一个合适的人,两情相悦,简简单单的,平平淡淡的,过着平凡的日子,携手白头,直至终老。
“也不怎的了,这芸儿突然就跟魔怔了似的,霎时间就跟那外面的天头一样,可不是早先死乞白咧的求着我,让我进宫给探口风的她了,说咱们盘算这个,计划那个的,我们这可不是一心都盼着她能过得好吗?”
瞧着羲氏盘腿坐在炕榻上,沉着脸数落着凌芸,阮戎歆亦是在地上踱步,愁眉不展,“你不说她是喜欢三皇子的吗?怎么如今说翻脸就翻了脸,莫不是.....”
见阮戎歆突然停下脚步,沉思不语,羲氏心里实在不踏实,急切问道:“可是咱们的揣测没有错?老爷,你可得拿主意啊!”
“是不是刻意的,现在都已是覆水难收了,找个机会,再让他们好好谈谈吧,若是真闹僵了,岂不是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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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僻字读音(熟悉的字也仅在此说明):阮(音同软)戎(音同荣)歆(音同心);凊(音同庆)葳(音同微);羲(音同曦)氏;萧旻(音同敏)岐(音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