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扶凌芸刚跨出门槛,便看见一队骑兵护卫一驾马车从东府而来,由西府门前经过,浩浩荡荡的行至主街向南离去。
“这是谁呀,怎么这么大阵仗?”顺嘴感慨一句,下意识看向凌芸,见她眉心微蹙,秋菊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襄城来的。”
忽听凌芸随口一答,秋菊一怔,“谁?”
能穿上海州钧天部军戎服的人,除了本部将领兵卒,便是襄中直隶总督府的卫兵了。而非战时,驻扎在安城的海州钧天部军,是未得宣召,不得入京的。那么,能动用直隶总督府卫兵的人,从前是羲岳,如今,又是谁呢?
从阮家回宫,先和凌芸去“平步青云”向皇后请安,再送凌芸回“花晨月夕”,待凊葳回到东宫的时候,已过酉正。
为了逼着凌芸吃饭,凊葳在明居紧盯着她用了一小碗燕窝粥才肯答应,可是面对满桌饭菜,她却丝毫没有动筷。先前在东府见阮戎韶和奇氏的时候,凊葳本是跟着他们一起吃了些东西,可待听了凊荼的事,便气涌上头,再也没有胃口了。虽然已经将凊荼打骂了一通,也打算采纳凌芸的建议,把凊荼送到军中好好的磨砺一番,可凊葳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服侍凊葳更衣洗漱完毕,翡翠请示道:“主子可要传膳?”
凊葳一口回绝,“不必了。”说着便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斗篷,“拿过来,我先去看看璘儿。”
前脚刚跨出春晖殿的门,便听见院外一声尖叫。凊葳司空见惯,不予理会,依旧面色如常的搭着翡翠的手,一心想去西偏殿看看景璘。忽然,抬眼看景璘的乳母慌慌张张地从西偏殿内出来,朝着前院张望了好一会儿。
院子外面吵嚷不断,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人在喋喋不休。正要回身进屋,刚一转头,就见凊葳过来,乳母忙对她行礼,“请阮妃万安。”
“跑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在里面伺候小殿下?”
见凊葳质问,乳母不敢推卸责任,急忙跪下请罪,“请主子恕罪,是奴才一时听到了动静,乱了方寸。”
“你来东宫也有大半年了,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若因你一时看了个热闹,让小殿下有了个什么,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是,是奴才一时疏忽,不过请主子放心,眼下小殿下已经睡了,奴才出来也是怕外头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小殿下,而且屋里也还有两位典侍在旁照顾小殿下呢。”
“别尽说那些个没用的,即便殿里还有别人看顾小殿下,你身为他的乳母,责任是最大的,眼下你就是失职了!”
乳母不敢怠慢,连连磕头,“奴才罪该万死,还请阮妃责罚。”
“今日,我也不惜得跟你计较,自罚一个月的例银,下不为例。倘若再犯,并直接打发你出紫微宫。”
“谢主子宽恕。”说着磕头谢恩,然后起身主动给凊葳打帘子,“主子请。”
凊葳正要进去,却听身后有人叫她,“葳儿!”
如此亲切唤她的人,唯有她的夫君,太子景旸。
凊葳慢慢的转回身,只是对着正从穿堂朝自己走过来的景旸行了常礼,倒是没有说话。
翡翠和乳母皆向景旸行礼问安,“请太子殿下金安。”
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清晰可见景旸的脸上写着“不耐烦”三个字,随口说道:“起来吧。”
“谢殿下。”翡翠起身的间隙,瞧凊葳对自己瞥了一眼,于是微微低着头,踮着脚,悄悄从凊葳身后走过,顺便拉着乳母,迅速进了西偏殿。
见景旸正要说话,凊葳主动走下台阶,也不看他,直接丢下一句话,“回屋说。”然后便与景旸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朝春晖殿走去。
眼见凊葳和景旸脚前脚后的进了正堂,殿内的一干慎容皆乖觉的自行退下,掩门而去。
走过西间五蝠贺寿的落地罩,只看凊葳已经解了斗篷,倚坐在南榻上,静静的望着几案上的象牙琉璃灯罩。景旸站在蟠螭缠枝珐琅香炉旁,有些踌躇,右腿膝盖不自觉的触及到了香炉的螭龙耳,惊得他一时心悸。
“我、对不起。”
“你不必如此,真的,我没怪你。”
怪你又如何呢?
是我自己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攀扯上你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装清高,对你求全责备?
皆是我,自作孽。
这是命,我已经认了。
因凊葳生子不易,景旸觉得自己在她孕中亏欠了她,又念着她的好,便在她生了景璘之后时常来看她。加之皇后等人皆道景璘相比景琮,更像景旸幼时,景璘多少得了几分偏宠。而景旸一时重获初为人父时的喜悦,更是愿意过来探望景璘。一来二去,景旸便又似新婚那般,专宠于凊葳,就算她不能侍寝,他还是日日留宿春晖殿,陪她一起照顾景璘。
芝兰堂冷清惯了,嘉懿毫不在意,依旧端庄自持,当着她的贤惠媳妇,随遇而安。任艺因有景琮傍身,又是景旸的元妻,所以,景旸一旬左右便会去毓泽轩留宿。而苑嘉的甯宓殿再不复从前,成日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自凊葳在“花晨月夕”出事之后,景旸就开始冷落苑嘉了,可就算是景旸不那么宠着她了,但还是在一个月中去那么一两次的。
只是,苑嘉她似乎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因何一落千丈,日渐失宠之后,只要景旸歇在凊葳和任艺处,便开始几次三番的伺机挑事。任艺为人低调,性子绵软,一向隐忍,位分又及不上她,不敢轻易言语。而凊葳一改之前睚眦必报的性子,收敛自己,专心照顾景璘,服侍景旸,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至于嘉懿,一如既往的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最终,景旸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襄城回来之后,他心疼两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媳妇,因他偏宠一些而受了委屈,为了维护凊葳与任艺,对苑嘉大发雷霆,顺带数落嘉懿治管后宅不利,彻底断了苑嘉的恩宠。
可苑嘉不知反省,更不甘心,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一得空,见景旸心情好点,就死皮赖脸的来求他原谅。可时至今日,景旸也没有应承她。只是,这就苦了凊葳了。春晖殿外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出闹剧,搅得她不得安宁。
不觉间,两行清泪从凊葳白皙的脸颊上滑下,相继滴落到她的玉指上。
模糊里,有人一箭步冲了过来,将自己揽在怀里。
说不清的委屈汹涌而来,萦绕心头不去。
真的好想问问嘉懿,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到底怎样才可以如她那般,无动于衷?
何以我就狠不下心,就做不到?
次日,因景旸又在春晖殿留宿,苑嘉从早上起来就开始不消停。早就听说皇后赐给了嘉懿上好的坐胎药,之前便总想着自己也求一份来。可眼下她不受宠了,也没机会去求景旸要,更不好跑去跟嘉懿或是皇后要。苑嘉一时烦躁,按耐不住,竟亲自跑去东宫的御药房,想借着蓁儿取药的机会,去拿药渣,打算自己去司药司配。
可苑嘉万万没有想到,她从蓁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就在她和蓁儿吵嘴的时候,她竟失手把景琮和景璘的药罐子给刮碰打碎了,连着跟任艺一样一向不争的筱筱也变了脸,出言挖苦她,要她很没面子。
因景琮打从胎里出来就容易感染风寒,所以每在换季时,太医院都会特别备下预防风寒的方剂,生怕宫中起了时疫,会传染给他。时下已近暮秋,日渐霜寒露冷,任艺听从医嘱,打发她的贴身内侍筱筱前来煎药。
原来凊葳是不想景璘乱吃药的,可是先前凌芸的症状便如夏瘟一般,凊葳也怕自己两个多月老是跟凌芸待在一起,不免带了病气,恐会过给景璘,所以在问询太医之后,也给景璘要了个符合他体质的方子,仅是预防。
看苑嘉又闯了大祸,玲珑急着拉她赶紧逃离事发现场,却不想一出门就被凊葳逮了个正着。
玲珑哆嗦着向凊葳请安,“阮妃万安。”而苑嘉倒是毫无怯意,毫不避讳的对凊葳白了一眼,也不行礼。
凊葳也不理她,看房里满地狼藉,吩咐翡翠,“你先进去帮筱筱收拾吧。”说罢,便看翡翠行礼入内。
接着凊葳回头对着苑嘉,开口便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二哥不是二婶亲生的?”
“谁?”苑嘉被凊葳的直截了当惊得一愣,“你二哥?”
“纯君夫主。”
思绪飞速运转,捕捉重点,“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说着苑嘉扯着吓得丢了魂的玲珑,作势要离开,不耐烦道:“咱们走。”
凊葳上前一步,挡在苑嘉身前,睨着她,继续追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话未说完,就看苑嘉眼神有了一丝慌乱。
“没人指使,”苑嘉与凊葳对视,对她嗤之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一手推开凊葳,径直离去。
看着苑嘉主仆匆匆的背影,凊葳回想起昨夜景旸对她说的话。
早先,在定下凌君为景昕夫婿的时候,刚嫁进东宫的苑嘉便对景旸吹过枕头风,说她听说凌君不是阮家二房真正的嫡子。景旸将信将疑,虽然事后的确派过人去阮家打探过凌君的身世,但是毫无所获。只是未曾想,在景昕的初定礼当天,东宫的一个小宫人突然向福禄密告凌君的身世,并以从阮家得来的家谱为证,景旸见了家谱,也没多想,便去找了烨帝,如实禀报。之后的事,凊葳就知道了。那个告密的小宫人被烨帝下令封口,私下处置了,而景旸被罚跪奉先宫。
景旸矢口否认,他派福禄去查凌君的身世,从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凊荼。可是凊荼却说,分明是自称东宫主事的宫人主动找上的他,而他虽然去过祠堂,翻过家谱,但是绝对没有把家谱给东宫的人。凊荼坦白,他承认自己在初定礼那天上午去祠堂看过家谱,可是当天傍晚,阮戎歆领着凌君去祠堂上香的时候,家谱就不见了。至于那个宫人是如何得到家谱的,他毫不知情。
细算家谱丢失的时间,应该是在那天凊荼离开祠堂之后,傍晚之前。镇国公府是有自家府兵戒备防卫的,天市宫城东又聚集着许多太微宫高官的宅院,九门巡防军会定时在各街巷巡视,青天白日,人多眼杂的,偷家谱的人难道敢明目张胆的闯进阮家不成?未曾被满府的奴仆、侍卫察觉,莫不是家贼?
可惜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了,无法知晓凊荼所说的宫人是否就是告密的小宫人了。线索已断,这之间究竟有什么环节错了,不论怎么推演,都是徒劳。
凊葳满心纠结,可下意识又觉得景旸和凊荼都对自己说了实话,但是他们的话是矛盾的,是相互否定的。
帮着御药房的两个勤侍收拾药罐碎渣的翡翠,无意间瞅见蓁儿正仔细的看顾着两个药罐的火候,一时好奇,悄声对身边的筱筱问道:“哎,太子妃病了吗?”
筱筱不解,“没有吧,我没听说呀。”
“那嘉贞容为什么守着两个药罐子啊?”说着朝蓁儿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筱筱去看。
筱筱回头瞄了一眼,随即转回头,低声对翡翠说道:“啊,那个呀,妹妹你不常来这里,所以不知道吧,那其中之一是皇后娘娘命太医院给太子妃配的坐胎药,另一个是太子妃给太子准备的药膳。”
“太子妃素来贴心,一直变着法的给殿下进补,可见是求子心切啊。”说着翡翠忍不住偷笑一下,心想每每蓁儿奉嘉懿之命,日日按时至春晖殿给景旸送补药,可惜景旸很少去芝兰堂留宿,这补药当真是为旁人做了嫁衣裳了,而且,景旸也并未把这药当回事,一有机会就会偷偷吐了或者直接倒掉。
不过,这也怨不得景旸,他年纪轻轻,身轻力壮的,又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可见身体是没有问题的。说好听点叫“滋补参汤”,可那实质上就是汤药。凭谁愿意没病吃药啊,关键还是那方面的药。这传了出去,当真是嘉懿她自己打自己的脸啊,分明就是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罢了,反倒是想拉着景旸一起跟她背锅。
既然那么想要孩子,那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从来不争不抢,不笼络景旸的心呢?贤名真的比孩子还重要吗?她真是不要里子要面子,这个活受罪的憋屈样,实在是可笑至极。
看翡翠一时面带笑容,盯着蓁儿出神,筱筱轻声喊她,“妹妹,你笑什么?”
翡翠抿嘴,忙收拾心情,低头继续用扫帚清理地面,随口道:“没什么。”之后又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蓁儿身前的两个药罐,在心里默默算出,景璘已经满五个月了。
巳初,天方渐亮。
又是一夜风雪不停,景晟睡得很不踏实。他蜷缩在半厚不薄的被子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翻了个身,闭眼感觉从帐外钻进一阵冷风,心想屋里的炭火定是又燃尽了,于是慵懒的将头埋进被子,顺手裹紧。
边城苦寒,物资有限,日常一应使用皆按阶品分配,自有定数,身为密使,以副将参谋的身份混在军中,自然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景晟早已习惯了艰苦的生活。只是,眼下无归城的天气实在太过折磨人,明明刚进季秋,却已连下了好几场雪,而且还一次要比一次大,真是连他这种在宁州玄武军幽天部待过的人都受不了了。
昏昏沉沉里,景晟渐渐感觉怀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热度适宜,缓缓扩散,温暖着他已冻得冰凉僵硬的身躯。隐隐的,那藏在心里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圆润粉嫩的鹅蛋脸,娇媚迷人的柳叶眼,胭脂色的仰月唇轻抿,似笑非笑。
“林日成,你笑什么?”
倏然一声轻柔,让似睡非睡的景晟从如梦似幻的遐想里缓过神来,明知这不是梦境,是以忍不住嗤笑,这鬼天气冷得让人不仅能看到幻象,还会产生幻听。这种幼稚的想法从脑海中一晃而过,让景晟彻底清醒,他猛地掀开被子,从里面爬起来,瞪着他的星目直视前方,还衔着笑的嘴角微微一颤,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哎呀,你掐我干什么呀?很疼的啊!”
嗔怪的话音未落,景晟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捏了一把,顺势将他欣喜若狂的思绪里,仅存的一丝冷静拉扯出来,不禁剑眉紧蹙,脱口便道:“阮冰莘!你胡闹!”
冰莘撇嘴,一脸无辜,“我哪里胡闹了?”
景晟也不理冰莘,一把掀掉搭在身上的被子,打眼只看一个汤婆子搁在褥子上,接着随手掀开帷帐,高声喊道:“福寿!”
“不是,你什么意思呀?你见到我就一点儿也不高兴吗?”
“福寿!滚进来!”
冰莘伸手拉住景晟的手臂,紧着解释,“哎呀,他不在外头,他真的没在,他也不知道我来的。”
景晟转头打量冰莘,看她一脸真诚又怯懦的,对他眨着楚楚可怜的眼睛,可他并未因此而动容,他太了解冰莘了,眼前皆是她假扮乖巧的假象而已。“是你自己一五一十的主动交代,还是我叫了福寿来跟你对质?”
见景晟不苟言笑,想是真的恼了,冰莘的心中不免有了一丝忐忑,她下意识别过眼,磕巴道:“那个,福寿他、都跟你说了吧?你知道我会来是不是?”
“从凌君哥那里骗了我大致的行踪,反却往滇州跑,知道福寿不会坐视不管,任你被家里的府兵抓回去,所以你轻而易举的诱使福寿带人掩护你,再借着他给我传递消息的时候,顺藤摸瓜掌握我准确的所在地,然后在折返回襄城之后遇到了三哥和凌君哥回京,接着你就甩掉了福寿,跟他们去了靖城,”说着景晟冷笑一声,“我倒不信皇姐真的愿意帮你收拾烂摊子,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惹别的事了?”
“没有,真没有。”
“我娘素来深居简出,若无要紧的事,她怎么会突然主动去见瑞宪姑母?”
“姑姑去找我娘了?”冰莘顿时恍然大悟,竟不想把她心里的怀疑给说出来了,“难不成是为了耳坠子?”
景晟一把握住冰莘的臂膀,焦急的问道:“什么耳坠子?”
冰莘一时心悸,暗叫糟糕——这回怕是真的闯了大祸了!面对景晟,她又无计可施,毕竟这事是遮掩不过去了。冰莘咬了一下嘴唇,低眼弱弱道:“我、把外祖母给我的耳坠子......给了姑姑。”
“皇祖母的耳坠子?”看冰莘不敢再与自己对视,景晟回过味来,追问道:“是那对老玉的?”
冰莘低头闷闷的吭了一声,景晟气不打一处来,“我......你、难怪慧哥见我娘去了你家就立马溜了!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耳坠子有多么贵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可以随便给人呢?”
“我真没想到姑姑会主动把耳坠子还回来啊!”
“不然呢?这东西我娘岂敢收着?!你一向机灵,怎么一到这件事上你就没脑子了呢?你把你娘惹毛了,你我会有什么下场,你难道不清楚吗?”
“不会的,我娘不会那么绝情的。你放心,我们还有希望,还有舅舅,舅舅一向疼你,他一定会成全我们的。”
心烦意乱的景晟此刻倒是愈发清醒了,他如何不知冰莘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她宁可以身涉险、名誉尽毁,费尽周折,不远千里来寻他,只是为了要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怎么能够自私的留下她,他真的没有办法,除了辜负她。
“莘儿,别傻了!打从瑞宪姑母知道的那一天起,她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即便我是皇子,父皇也不能一言堂。”不知在心里挣扎过多久,反复斟酌过多少遍的话,又说出来了。景晟情不自禁的一手将冰莘揽在怀里,闭眼忍痛道:“三哥现在就在漠南,不日就要启程回京,我让福寿送你过去,听话,回去吧。”
冰莘猛地推开景晟,含泪讶异道:“你难道不知道,一旦我回去,就极有可能嫁给景晔吗?你真的舍得?你就甘心?”
“我此生注定要以林日成的身份担负起这保境安民的责任,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下一切给你承诺的。这些话我早便说与你听了,你又何必执念,自取其辱。不论怎样,我都没有资格跟他争......”话未说完,景晟就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蓦然回神,眼前空寂无人。若非右脸刺痛,若非心如刀绞,恐怕方才的一切不过恍似离魂,梦游太虚而已。
下意识伸手捧起身边的汤婆子,莫名觉得提梁格外的烫手,可是景晟没有撒手,反而更加用力握紧它。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质问自己,“林日成,你甘心吗?”
景晟,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