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军长官曾向我转达,我上司给我下达的命令是,一旦面临被俘危险,即刻自杀,因为我身上装着一些秘密,我的上司不想让这些秘密被日本人窥探到,日本人的酷刑,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起的。日本人想杀我的原因,是我掌握了他们在太平洋地区的大致战略部署,如果我活着找到美军,他们的战略进攻将不再占优。很讽刺的是,现在日本人在太平洋地区势如破竹,美军在太平洋战区的战前部署,应该不算秘密了。而日本人一辈子不想让美国人掌握的情报,现在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今天的太平洋美军在面对日军的攻击时,我不难猜出最后的结局,美军一定打不赢,至少暂时,美军是处于绝对劣势的。我分析,东太平洋被日本占据,只是时间问题。”陶斐看了看书虫子和赵庆新,继续说:“二位不要怀疑我的猜测,我了解美军的战略,他们是先欧后亚的原则。战前,受和平主义思潮的影响,美国军队的现役部队本身就少,那么大一个国家,那么多的人口,1939年以前却只有二十万不到的现役部队,算上国民警卫队,武装力量人数也没超过五十万,且装备奇差,严重缺乏训练。39年以后,国会通过了扩军议案,美国武装力量人数才超过百万。不过,美军的主要假想敌是欧洲的纳粹德军,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军事力量,多为预备役部队和原住民组成的辅助部队,海军主力在珍珠港元气大伤。所以……”
书虫子说:“所以我们不能指望短时间内得到美军的支援。”
陶斐直白地说:“所以中国压根也不要指望美军来中国本土支援!”
书虫子不解:“能派一个飞虎队,就不能再派几个师?”
陶斐苦笑,说:“依中国战场的形势,美国只派遣几个师来介入,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我说了,美国全国的现役兵力也才一百多万,其中好多是刚组建的新部队,还处于战前培训阶段。他们的主要敌人,是欧洲和非洲战区的纳粹德军。不算满洲,只算中国本土的日军,是上百万可说久经沙场的老兵部队,37年以来就一直在与中国军队作战,无论士气、经验还是人数,都比美军有优势,这样的日军,是几个师的美军就可以搞定的吗?再者,飞虎队并非奉美国军方的命令来中国参战,这是一支志愿者部队,不属于美国军方,无论美国陆军、海军还是海军陆战队,其航空力量中都没有飞虎队的编制。那只是美国国内的一些热血青年和退伍军人,耐不住寂寞所以从家里跑出来参加陈纳德的飞虎队。也有的人,是奔着物质奖励来的,说不好听些,就是雇佣军。”
赵庆新对送他来此地的两名美国飞行员记忆犹新,尤其佩服他们绝不输自己的冒险精神,他由衷地说:“不管这些美国大兵为了什么来中国打日本,我认他们是中国人的朋友,他们绝对是好样的!”
陶斐也想起了一路上尽心保护她的中国军人,她说:“中国人是重情义的民族。我在美国长大,接受的是纯美国式教育,家族中的氛围也是纯美国式的。所以我以一个华裔美国人的眼光来看,是根本不了解中国和中国人的。我对中国和中国人的最初了解,是通过培训学校的教材,说真的,虽然那是正规学校的正版教材,但其中好多描写都是片面的、不客观的,甚至是带有偏见的。我真正了解中国和中国人,是来到中国以后。我敢说,中国,或者说中华民族,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个种族差,她很优秀,很顽强,只是暂时沉沦,绝不是永远沉沦。眼下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毫无疑问,中国人会打得很苦,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人看不见胜利的曙光,但中国一定会赢!我总能想起那些保护我的中国兵,他们在你们眼里也许是最好的,但在美国军人眼里,他们仍是一群只接受过最基本训练、用最原始武器去跟敌人拼命的可怜人。而我在战场上看到的,却是一群真正的男人,他们人数没有日本军多,武器不如日本军好,明知自己会死,还是在打,还是在尽力保护我们。有这样一群男人,中国凭什么不能打赢呢?”
书虫子不由回想起破山神庙外面的那些中国军人尸体。他当时还觉得他们只是一帮子中看不中用的中央军小白脸,一个排就能让八个日本兵圈起来杀!可是现在,他听了陶斐一席话,他意识到也许实际情况并不是他看到的那样,也许曾经与他们交手的日本兵远远不止八个,他书虫子能救出陶斐一行,若不是偶然,也是幸运地掌握了日本人战术失误所形成的一个微妙的时间差。他又想到那些中央军尽管作战不力,起码保住了大多数女兵的生命。书虫子想,也许这些中央军弟兄不算好军人,但在战场上,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们至少没忘了自己是男人,是男人就要保护好女人,至少在男人战死之前,是这样的。
陶斐的话说完后,众人沉默了好一阵子。书虫子默默地点了根烟,吸了几口后,他说:“陶长官,虽然你还没有脱离险境,苏某也没接到上峰的任何命令,但苏某以性命担保,会保护陶长官的安全。”
赵庆新说:“赵某此行的目的,也是在战区中寻找陶女士,找到后,护送陶女士安全抵达中国军队控制区。虽然,赵某没多带几个人来,但有苏老弟等人在。赵某愿与诸位同志兄弟、国际友人精诚合作,我们相扶相携一起回家。”
战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尸体被找到了,总共二十一具。也就是说,持续近十二个小时的追踪,渡部纯和大冢真一共损失了七个三人小组。这二十一个死者,有十五人明显中了美国造武器的致命打击。渡部纯思考良久,说:“大冢君,一定有美国军人介入了,不然哪里来的美军武器?”
大冢真一把玩着一枚点四五口径的弹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旋即又说:“黑木将军是不会在乎这些的,黑木将军只想要那个目标,那个可恶的美国间谍!黑木将军不会管是不是有美军直接介入,他只会生我们的气。黑木将军一定非常生气!”
渡部纯有些灰溜溜地:“他生气又怎样?难道我们不希望尽快抓住美国间谍吗?”
大冢真一说:“我真正担心的,是美国间谍已远远逃走了,我们的人太少,真的是太少了!在这片山区,美国间谍一旦甩开与我们的距离,我们想再追上,难上加难!”
渡部纯看起来有十二分的把握:“不可能!这片山区,崇山峻岭如此之多,可供人通行的道路就那么几条,寒冬腊月缺少必要的补给,他不可能跑远的!要说翻山越岭,他们更不是我们的对手!除非他长了翅膀,或者可以像猴子那样飞檐走壁。”
大冢真一略显无奈:“我是再也不想跟支那有任何瓜葛了,这次任务一旦完成,我会申请去太平洋,哪怕只当个二等兵,我也心甘情愿。”
渡部纯:“我和大冢君的想法完全一致!”
大冢真一:“可是在去太平洋实现我们的愿望之前,还是要完成眼下的任务。我敢肯定,美国间谍周围,聚集着相当数量的精锐部队。我想,就算美国间谍不急着出逃,若是再有遭遇战,或者他们干脆与我们拉开架势面对面开战,我认为仅凭我们一个中队,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搞不好会两败俱伤,那样的话,尽管我们还是有一定把握最终完成任务,却是对士兵生命的漠视,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更是对帝国军官职责的亵渎!那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大冢真一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渡部君,我们是否该考虑请求援助?”
渡部纯一脸的苦笑:“大冢君,黑木将军不会再给我们派遣陆战队了,我只怕在支那这片土地上,就只剩下了我们一支帝国陆战队。”
大冢真一摇摇头,说:“黑木将军手里确实没有更多的陆战队员可以调遣,我也不指望陆战队给咱们任何支援,哪怕是精神上的鼓励。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请求附近的陆军来支援咱们?他们常年与支那军的各派力量战斗,经验是有的。”
渡部纯很不快:“堂堂帝国海军,要陆军那帮笨蛋来支援?”
大冢真一说:“渡部君,现在不是讲面子的时候!面对强大的敌人时,我们最好抛开军种间的成见。”
渡部纯:“陆军正在浏阳河一线与重庆军九战区的部队鏖战,他们恐怕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吧。”
大冢真一说:“我知道有一支陆军就驻扎在附近。木下大队。”
渡部纯面部表情夸张到极点:“那个刚刚才从大后方征调过来、纯粹被军部当做治安部队使用的、由来自大阪的小商小贩组成的三流部队?大冢君!请那些家伙来支援咱们,简直是整个帝国海军的耻辱!”
大冢真一反问:“那渡部君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空有一身本事而无处施展。本来还有新式的无线电追踪仪器相助,但是那可恶的美国间谍却破釜沉舟地砸毁了电台,看起来也不急着跑了,干脆在这穷山恶水中跟咱们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木下大队虽是治安性质的部队,可他们常年在后方与共产党游击队作战,执行这种以追踪、围剿为主的任务应该是轻车熟路的。最重要的,我们人数有限,美国间谍想牵着咱们的鼻子走时,咱们只好跟着,有一天等他玩腻了这种游戏,完全有可能在我们不注意时逃之夭夭。渡部君说的,此地可供人通行的道路就那么几条,那只是参谋部配给咱们的地图上的说明,至于到底有几条路,咱们无从知晓,万一有一条少为人知的偏僻小径呢?怎么办?而木下大队虽是三流部队,却也有五百余人,他们若是来到这里与我们合兵一处,我们将有能力布下一个大网,将间谍彻底圈住。”
“既然这样,”渡部纯显然还没想开,一脸的不快,“大冢君去和陆军那帮家伙沟通,让他们快派援兵吧!”他走开了几步,又说:“我保留我的意见和想法!”
“战争怎么会因一群赳赳武夫的拼命精神而打赢呢?”大冢真一在心里念道。
士兵开始焚烧战死者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