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义色,难怪好久没有看到你去我店里吃饭了,而今这么差钱了啊?一大早不晓得多睡下瞌睡,赶着起来发财了。我算什么稀客不稀客,专门来看看你。还好唦?”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一开口就是荒腔,就算嘴里说出的是客气话,说话时的那种语气和神态,却依旧让人感到万分讨厌。
胡少强正是典型的代表。
显然,此刻迎头走来的他正试图在脸上刻意堆砌出某种亲热的表情,但是飞扬的眉梢却还是透出了骨子里那缕抹不去的嚣张与狂妄。脸上一道深红色疤痕,因为肌肉的牵动而越发扭曲,更是让他的笑容多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和胡少强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个人。
始终跟在胡少强身后,正对我笑着打招呼的两位是亲兄弟。
看上去稍稍和善一些,肥胖小眼的那个是哥哥罗飞;虎头虎脑,一脸青春痘的是弟弟罗兵。两兄弟都是土生土长的九镇人,而且家就住在我游戏厅所处的上街里面,以前经常到我这里来玩游戏,彼此之间早就认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机缘所致,兄弟二人居然一起跟着胡少强,踏入江湖打起了流。
另外一个人并没有像罗家兄弟一样走在胡少强的身后,而是站在罗飞前方尺许处,双手负后,与胡少强并排而立。
江湖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而胡少强更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
这样反常的站位姿态,让我马上对这个人留心起来。
此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粗一看去,平凡至极。高颧骨,大鼻梁,宽脸颊,浓眉毛,都是寻常样子,虽不丑,却也谈不上帅。但是,当他两片薄如刀削的嘴唇紧紧抿起之后,搭配微微外翘的下巴,却给了我一种此人极度刻薄无情且又坚韧刚强的感觉。
他眼神一直放在我的身上,就连我注意到他,与他对视之时,也不曾收回,仅仅只是嘴角稍稍一动,礼貌而冷漠地对着我点了点头。
收回眼光,强忍内心的诧异,我站了起来,满脸堆笑说道:
“哈哈,发什么鸡巴财,比起你三少爷来,我这点屌毛不算的东西也叫发财,那真是碰到鬼了啊。罗飞罗兵啊,好久没有看你们俩弟兄到我这里玩游戏了,今天怎么也来了啊。这是哪位兄弟?头一回见面啊!三少爷的朋友就是我义色的贵客,过来坐,过来坐,一起坐下来吧,都是一条街上的熟人,还这么客气站着干吗?”
礼多人不怪,油多不坏菜。
听到我甘拜下风的恭维话之后,胡少强脸上古怪的笑容柔和自然了很多,甚至还加快了脚步,走到我的身边,貌似亲热地伸出只手搂住了我的肩膀,制止了我帮他搬凳子的动作。
然后,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把凳子擦了又擦。再扭过头去,看了看旁边不远处正坐在地上,玩得一身泥巴的陈家小孙子几眼,满脸嫌弃地将凳子挪到了我对面离小孩相对更远的地方后,这才坐了下来,说道:
“不用哒,义色,你莫这么客气。这是我的兄弟小张,小张你过来,坐。罗飞,你们两个到那边去等一下。”
小张一言不发,拉开一张凳子,在胡少强的旁边坐下;罗家兄弟则告辞一声之后,毕恭毕敬地走到了另外一旁。
三人在做着各自动作之时,表情无一例外,都是那样的坦然。
看着眼前一切,在越发明白小张地位不同寻常之外,我也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胡少强的强大与成长。
短短几个月,他的确不再是前段时间在巨龙大闹包厢的那个胡少强了,他的派头之大,甚至已经超过了向来和气的九镇头号大哥唐五。
唐五当然也会注意一下尊卑,但是不会如此刻意。
至于我和癫子牯牛他们出来,不管做什么,都是在一起,更加不可能这样连走路坐下都讲究。
可是今天,在路边一个这样简陋的小摊上,胡少强身边的人居然都不敢随意和他坐在一起,而且在其中一个留下之后,被明令走开的另外两个还能够离开得如此理所当然,脸上看不出有丝毫不甘。
一个可以让他人如此敬畏有加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单凭着哥哥名气就做到这一点的。
那么一个必定有着个人独到之处的人会不会无缘无故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呢?
当然不会!
那一刻,我已经意识到今天胡少强来找我绝对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简单,仅仅只是来看看我了,他找我一定有事,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事,越少人在场越好。
所以,我不再坚持。收回了原本想要继续挽留罗家兄弟的话语,扭过头来,直接问道:
“三少爷,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呵呵,不急不急,早饭都要冷了,你先吃,先吃,先吃完再说。”
胡少强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颇有深意的笑容,边说边伸出手对着我面前的那碗馄饨点了点,示意我继续吃。
胡少强不是他的哥哥胡少立,他绝对不是一个沉稳内敛的人。相反,他性格暴烈急躁。
可此刻,他的一举一动却都显得如此成竹在胸,不急不躁。
这究竟是为何?
对于未知的疑惑和恐惧,不可抑制地从我心里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