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叮……咚……”
空荡荡的游戏室里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喧哗,水果机熟悉而单调的旋律声中,只有两三个输红了眼的熟客依旧在努力拼搏,想要扳本。
往常这个时间,我早就已经回家了。
但是今天,我却还坐在收银台里头,目光呆滞看着身前的柜台桌面,如同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小本生意人,守着自己一天中的最后一笔生意。
不过,在收银台的下面,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地方,我的双手一直都在翻来覆去地抚摸着一样东西。
只有当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滑过这样东西时,那种独有的坚硬而结实的触感,才能让我浮躁焦灼的内心感受到一些安宁和平静。
我摸的是一把枪,有生以来第一把属于我自己的枪。
其实,严格来说,它也并不能算是一把真正的枪。
大概三四个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通过一位在初中当体育老师的朋友从学校里面弄到了一把老旧的发令枪和大半盒发令弹。后来,又托了另一位在九镇活塞阀厂当铣工的朋友帮我把发令枪原本的实心铝制枪管换成了一根空心的无缝钢管。然后,当过兵的癫子又在发令弹里面放了钢珠,再用蜡把弹口密封做成了匹配的子弹。
这种枪没有膛线,也没有定位,我们试枪的时候就发现,距离稍微拉远了根本就打不准,但是如果近距离的话,还是有很大威力的。
至少,顶着太阳穴开枪,被打的人肯定是必死无疑。
枪刚做好的那段时间,我就像是一个拥有了心仪已久的玩具的小孩,颇为此兴奋了几天。不过,无论多么简陋的枪,毕竟也是枪,是枪就都能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等那几天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冷静下来的我慢慢体会到了这一点。
所以,一直到今天之前,我再也没有动过它。缺牙齿找我要了几次想借去玩玩,我都下意识地没有答应,而是把它紧紧锁在了游戏室后面雷震子睡觉的那间房里。
今天晚上八点多钟,我却把它拿了出来。
因为,我知道,也许就在这两天,我将会不得不用上它了。
至于到底会不会用,具体什么时候用,怎么用,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要等癫子来告诉我。
癫子去了溪镇。
今天清晨躺在床上看书时,那一句“苏秦背剑”无意间激发了我,让我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曾经听过的一些故事,也让我有如神助一般突然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
起床之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癫子,吩咐他再次赶去了溪镇,并且约好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把消息带回来给我。
这就是我此时此刻,还留在游戏室里的原因。
可是,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为什么癫子还没有到来?
想到这里,心头一阵烦闷,右手一紧,越发用力地握住了掌中的枪柄,我的目光再次看向了面前的收银台桌面。
又有一个客人红着双眼带着空瘪的口袋走了,雷震子故意在我面前显示着他的勤劳,拿着扫把在本就已经打扫干净的门口地面上认真地做着样子。
有些时候,我真的有些羡慕他。
能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担心,简单却安乐地活着。
人这一生,难得糊涂啊。
“癫子!三哥,癫子回来哒。快进来,三哥一直在等你!”
随着雷震子有些刻意做作的叫喊,癫子瘦削的身影从门外的漆黑中走了进来。
我飞快站起身,看着癫子,努力地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企图从中得出我盼望已久的答案。但是除了疲惫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已经走到游戏厅中间位置的癫子看出来了,他看出了我的期盼。
于是,他对着我点了点头,仅仅只是近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全身的血液就开始沸腾,烧得头昏脑花,口干舌燥。
暗暗吸了口气,稍微稳定了下狂乱的心跳,我把手里的枪放进了裤子口袋,尽量平静地问道:
“怎么才来?吃饭没?”
“还没有。没的车了,我拦了半天,才拦到一辆过路的货车,搭便车赶回来的。”
“嗯,你先喝口水,雷震子,晚上还有剩饭没?你去帮癫子热一下。癫子,来,把水端进来,我们到房里再谈。”
“好,三哥,你们去咯,没事,这里我看着,饭热好了,我喊你们。”
粗糙厚实的棉布门帘在我的身后垂下,挡住了游戏机的声音,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也挡住了秘密,一个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癫子才知道的秘密。
不过此刻如果有人来到我片刻之前所坐的那个位置,他会发现,在座位前方的收银台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有我写下的两行字。
我是一个跑社会的小流子,走出学校之后,我已经很少写字,很少读书,就算读,也仅限于武侠小说和漫画书而已。
我从来没有看过历史,我也肯定看不懂历史。
但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有一个叫作老梁的邻居。
老梁爱读历史,更爱讲故事。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听他说过一些故事。
在那些故事里,有鬼谷子、公孙衍、秦惠公、战国七雄、春秋五霸……
当然,还有苏秦张仪,合纵连横!
“秦势大,虎狼之志,以图天下;苏秦游说六国,天下之士相聚于赵而欲攻秦,是为合纵。”
“秦势微,内守关中,避其锋芒;张仪远交近攻,散六国之纵,使之西面事秦,是为连横。”
这就是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