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巴德很快由慢走加速为慢跑,然后快跑起来。骑手勒住它,把缰绳拉向左边。他朝右侧俯身,轻舒右臂,一把搂住姑娘披着丝质婚纱的纤纤细腰,抱了上来。她刚刚还横在他面前,现在已经滑到他身后,一条腿跨过那卷牛皮坐稳后,用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那匹马冲过前排座位,越过白色栅栏,快步在齐腰深的草地上跑远了。草坪上乱作一团。
客人们全都站了起来,口中大呼小叫。那些菜牛拐过角落,来到了平整的草坪上。布拉多克四名贴身保镖的其中一个,原先坐在他主子那排椅子的远处,他这时候跑过传道士身边,拔出手枪,仔细瞄准了正在远去的那匹马。迈克尔·皮基特发出一声“不……”的叫喊,扑向枪手,抓住他的手臂推向空中。在他们互相推搡的片刻,手枪射出了三颗子弹。
人群和牛群这下都乱套了,全都惊慌地四处乱窜。椅子翻倒了,一盘盘对虾和螃蟹被碰翻后落到草坪上。当地市长被推倒在一堆金字塔形的香槟酒杯上,洗了一次昂贵的玻璃碎片澡。传道士一弯腰钻到圣坛底下。他在那里遇见了新郎。
外面的主车道上停着当地警方的两辆巡逻车,一旁还有四名骑警。他们在那里疏导交通,并有免费的快餐作为午餐。他们听到枪声,对视了一下,随后扔掉手里的汉堡包跑向草坪。
其中一人在草坪边缘撞上一个正在飞跑的服务员。他扯住那人的白西服。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另外三名警察张口结舌地凝视着草坪上的疯狂场面。资深警官听完服务员的回答后,转身告诉他的一位同事:“回到车上去,告诉警长,我们这里出了点问题。”
警长保罗·刘易斯星期六下午通常不在办公室,但他想在新的一周开始前处理一些公文。下午两点二十分左右,值班副主任来到他的办公室门边。
“T吧牧场那里出了问题。”
他的手里拿着电话听筒。
“你知道布拉多克家的婚礼吗?埃德警官打来电话,说新娘刚刚被绑架了。”
“什么?把他转接到我的线路上来。”
电话转接完成时,红灯闪亮。刘易斯警长一把抓起了听筒。
“埃德,我是保罗。你们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他听部下从牧场里向他报告情况。与所有执法人员一样,他厌恶绑架。因为首先,这是卑鄙的犯罪,通常针对富人的老婆和孩子;其二,这触犯了联邦法律,意味着联邦调查局会去追捕他。在卡本县当警察的三十年生涯里——其中包括了十年的警长生涯——他曾听说过三次扣押人质的事件,全都安然无恙得到解决,但从未发生过绑架。他猜想,歹徒应该有一帮人,动用了大马力汽车,甚至还可能有直升机。
“一个独行的骑马人?你疯了吧?他去了哪里……跨过栅栏穿过草原。好吧,他肯定在某个地方藏有一辆汽车。我会请求邻县警力的协助并封住主要道路。听着,埃德,询问看到了这一事件的每个人,并做好笔录:他是怎么进来的、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制服那姑娘、如何逃走的。然后向我汇报。”
他花了半个小时召集后备警员,并在卡本县东南西北的主要公路上安排了巡逻车。公路巡警们接到命令,要检查每一辆汽车和每一个后备箱。他们要找的是一位身穿白色丝质连衣裙的貌美褐发女士。三点刚过,埃德警官从T吧牧场外的警车里打来电话。
“这事很奇怪,警长。我们从目击者那里获得了将近二十份笔录。那个骑马人能进来,是因为大家都以为他是来参加狂野西部竞技表演的。他穿着鹿皮装,骑着一匹高大的栗色母马,戴一顶狐皮帽,头上还插着一支摇摇晃晃的羽毛,还带着蝴蝶结[62]。”
“蝴蝶结?什么样的蝴蝶结?粉红色绸带做的吗?”
“我说的不是蝴蝶结的意思,警长,而是弓,弓箭的弓。这就越发奇怪了。”
“不用奇怪。说下去。”
“目击证人都说,当男的冲到圣坛前俯身去抱新娘时,她主动配合了他。人们说,她好像认识他,而且还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他,一起骑马跨过了栅栏。她要是没有抱紧他,就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现在就会在这里了。”
警长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了。运气好的话,他碰到的不是绑架案,而只是一次私奔。他露出了微笑。
“证人是不是都是这么证实的,埃德?男的没打她,没把她打昏,没把她扔到马鞍上,没把她作为俘虏带走?”
“显然没有。不过,他造成了许多破坏。婚礼搞砸了,宴会泡汤了,新娘跑了,新郎在闹。”
警长笑得更开心了。
“哦,这是有点可怕,”他说,“知道那男的是什么人吗?”
“好像知道。新娘的父亲说,女儿曾与夏天在赫里蒂奇堡扮作边民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有过一段交往。你知道吗?”
刘易斯知道关于那座城堡的事情。他自己的女儿也曾带孩子去那里游玩过一天,而且都很喜欢。
“不管怎么说,因为这段关系,姑娘中断了与凯文·布拉多克的婚约。她的双亲觉得她这么做是在发疯,并说服她重续婚约。他们说,男的名字叫本·克雷格。”
埃德警官又回去做笔录了。刘易斯警长正想与赫里蒂奇堡联系,英格尔斯教授来电话了。
“这也许不算什么大事,”他开始报告,“我手下的一名年轻员工跑了。就在昨天夜里。”
“他有没有偷走什么东西,教授?”
“哦,那倒没有。他有自己的马匹和服装,还有一支步枪。在这段时间里,我把枪给没收了。但他破门闯入军械库,把枪给拿走了。”
“他要那东西干什么?”
“打猎,但愿是。他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就是有点野。他在普赖尔山区出生并长大,乡亲们好像都是山民。他甚至从来没上过学。”
“听着,教授,这也许很严重。这个年轻人会成为一个危险人物吗?”
“哦,我希望不会。”
“他还带了什么?”
“嗯,他有一把猎刀,还有一把手斧失踪了。加上一把夏延人的弓和四支燧石箭。”
“他拿走了你的古董?”
“不,那是他自己制作的。”
警长想了想。“这个人是不是本·克雷格?”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请继续说下去,教授。他是不是跟一位从比灵斯到城堡来游览的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恋爱了?”
他听到,电话另一头的教授在与身后某个叫夏莉的人商议。
“他似乎深深爱上了这样一位姑娘。他认为姑娘接受了他的爱,可我听说姑娘写信给他,要求终止恋爱关系。他受到很大的打击,甚至还打听她的婚礼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举行。我希望他没有干出傻事。”
“很不幸,他刚刚从圣坛边劫走了姑娘。”
“噢,天哪。”
“听着,他会不会把马换成汽车?”
“不会。他不会开车,也从来没有坐过汽车。他会和他最爱的马一起,在荒野里露营。”
“他会跑向哪里?”
“几乎可以肯定是南方,普赖尔山。他毕生在那里打猎和捕兽。”
“谢谢你,教授,你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他下令取消路障,并打电话给卡本县的直升机飞行员,请他升空并报到。随后,他等待大比尔·布拉多克必然会打来的那通电话。
保罗·刘易斯警长是一位优秀的执法人员,遇事沉着镇定,心肠又好。他更愿意帮助人们脱离困境,而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但法律就是法律,他在执法时是不会犹豫的。
他的祖父曾经是一名骑兵战士,后来在平原上战死,在林肯堡留下一个寡妇和一个男婴。这位战争寡妇又嫁给了另一位驻守在蒙大拿的战士。他的父亲是在蒙州长大的,结过两次婚。一九〇〇年第一次结婚后,有过两个女儿。妻子死后,他又结婚了,在一九二〇年四十五岁的中年时期,有了唯一的儿子。
刘易斯警长今年五十八岁,再过两年就可以退休了。他打算之后去蒙大拿和怀俄明的一些湖泊,那里有凶猛的鳟鱼可供他垂钓。
他没被邀请参加这次婚礼,为此他并不感到惊讶。在过去的年月里,他的警官们曾四次处理涉及凯文·布拉多克的酗酒斗殴事件。每一次,酒吧老板都获得了大方的经济赔偿,不愿提起指控。警长见惯了年轻人的打架斗殴,但小布拉多克有一次因为一位吧女不肯满足他的奇特要求而殴打了她,这让刘易斯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警长把凯文·布拉多克关进拘留所,准备对他提起指控,但姑娘突然改变主意,记起来是自己不小心摔到楼下跌伤的。
还有一个情况,警长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三年前,他接到过一位海伦娜市警察局的朋友的电话。他们在警察学校里曾经是同学。
那位同事讲述了海伦娜警方曾对一家夜总会进行的一次突击检查。那是一个吸毒窝点。当时警方记录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姓名和地址,其中就有凯文·布拉多克。如果他手头上有毒品的话,那么肯定是及时脱手了,因此得以释放。但那个夜总会是个同性恋的聚会场所。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瓦伦蒂诺,大比尔·布拉多克的私人律师打来的。
“你也许已经听说了今天下午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警长。你的助手们在几分钟之后到场了。”
“我听说,事情并没有完全照计划进行。”
“请不要包庇,刘易斯警长。这是一次野蛮的绑架,必须把罪犯捉拿归案。”
“这是你的说法,律师。可我手头有好多客人和送货员的口供,其大意是,那位年轻女士自愿配合骑上了马,而且她与这个小伙子,也就是骑马人,曾谈过恋爱。因此,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次男女私奔。”
“花言巧语的狡辩,警长。假如姑娘要想毁婚,那什么都挡不住她,但现在她是被用暴力劫走的。那罪犯非法侵入此地,踢中布拉多克先生两位员工的脸部,还对私人财产造成了极大的损坏。布拉多克先生准备起诉。是你去把歹徒抓来,还是由我们去抓?”
刘易斯警长不喜欢被威胁。
“我希望你和你的当事人不至于去私自执法吧,律师?那将是最不明智的举措。”
律师对反威胁置之不理。
“布拉多克先生对他儿媳妇的安危深为关切。他有权去寻找她。”
“婚礼完成了吗?”
“婚礼什么?”
“你当事人的儿子与皮基特小姐按法律来说,是否确实已经结婚?”
“这个……”
“那样的话,她还不是你当事人的儿媳妇。她与他们没有关系。”
“在获得进一步的消息之前,她仍是我当事人儿子的未婚妻。他这是热心公民的举动。那么你到底会去抓歹徒吗?别忘了还有海伦娜。”
刘易斯警长叹了口气。他知道比尔·布拉多克能对州府的议员们施加多大影响。对此他倒也不怕,但这位年轻人本·克雷格,无疑是惹恼了这位大人物。
“查明他的行踪后,我会立即赶过去的。”他说。放下电话后,他想,赶在布拉多克的那帮人之前找到那对爱情鸟,会比较稳妥。直升机飞行员来电话了,这时候已接近四点钟,离太阳下山、天色变黑还有两个小时。
“杰里,我要你找到T吧牧场。然后朝南飞向普赖尔山。注意观察前方和左右两侧。”
“要我找什么呢,保罗?”
“一个独行的骑马人,朝南走的,很可能往山区去了。身后还有一位披着白色婚纱的姑娘。”
“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某个骑马的流浪汉刚才从圣坛边劫走了比尔·布拉多克儿子的未婚妻。”
“我觉得这个人很棒啊。”警方直升机飞行员说。他刚刚离开比灵斯机场。
“帮我找到他,杰里。”
“小事一桩。如果他在那里,我就能找到他。我出发了。”
五分钟之后,他飞到T吧牧场上空,把航向转到了正南。他保持在一千英尺的空中,这样既能看清身下移动的骑马人,又能扫视前方和左右两边十英里范围内的情况。
他能看到右手边的三一〇号公路,以及朝南通往沃伦村、继之越过平原进入怀俄明的铁路线。在前方,他能够看到普赖尔山的群峰。
为防止骑马人躲开追踪、转向西方跨越道路,刘易斯警长要求公路巡警沿三一〇号公路巡视,并注意观察道路两侧的草地上是否有一个骑马人的身影。
大比尔·布拉多克也没有闲着。留下工作人员收拾草坪上的残局后,他和手下的警卫人员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本身就没有幽默感,可周围的人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勃然大怒。他在书桌后面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身边围着十二个人,等着他下命令。
“我们怎么办,老板?”其中一人最后这么问道。
“思考,”牧场主咆哮着说,“思考。他孤身单骑,负荷沉重,行走距离有限,能去哪里?”
前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军人马克斯,此刻正审视着挂在墙上的一张卡本县地图。
“不会去北方,不然他得跨越黄石河,可水太深了。所以,是南方。回到山丘边的那座复制城堡?”
“对。我要你们中的十个人,骑上马、带上武器,去南方,分散开后形成一条五英里宽的阵线。快马加鞭,追上他。”
当十个牧马人备妥马鞍时,他在外面向他们交代任务。
“你们每个人都有无线电话。保持联络。要是发现了他,打电话请求增援,包围他以后,把姑娘带回来。如果他试图威胁她或威胁你们,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你们明白我的意思。我要求把姑娘带回来,不要其他人。去吧。”
十名骑手策马慢跑出了大门,散开形成一个扇面后疾驰而去。逃亡者是四十五分钟之前出发的,但马背上坐着两个人,还驮着鞍袋、步枪和一张厚重的野牛皮。
牧场里,瓦伦蒂诺律师回来报告情况。
“警长对这事似乎很不重视。但他会组织一次搜索。巡逻车已经上路了,而且很可能还会派去一架直升机。”他汇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