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萨蒂说,伊拉克人想借助布尔的帮助实现他们的梦想:把用于和平目的的人造卫星送上太空。要达到这个目标,他们必须设计出能把载荷送上去的火箭。为他们工作的埃及和巴西科学家曾建议,第一步应该是把五枚飞毛腿导弹捆绑起来。这种导弹伊拉克已从苏联买了九百枚。但这里有许多技术难题。他们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布尔能帮助他们吗?
布尔喜欢难题,那是他存在的理由,是他的用武之地。他没有超级计算机,但他本人就是一台有两条腿的超级计算机。此外,他告诉阿莫·萨蒂,如果伊拉克想成为第一个把人造卫星送上太空的阿拉伯国家,还有另一种方法,比从零开始研制火箭更快、更简便、更省钱的方法。
他说,只要三百万美元,他就能生产出能承担这项任务的一门巨炮。这是一个五年计划。他可以击败美国在利弗莫的项目。这将是阿拉伯世界的一个胜利。萨蒂博士兴奋得两眼放光。他说,他要把这个想法向政府报告,并竭力举荐。同时,布尔博士是否愿意参观一下伊拉克的火炮?
为期一周的访问结束时,布尔就已经同意:第一,帮他们解决把五枚飞毛腿捆绑起来作为初级运载火箭的问题;第二,为陆军设计两门新型大炮;以及第三,准备超级大炮的正式项目建议书,以期尽快把载荷送上地球轨道。
以前为南非工作时,他没注意他为之服务的政权的性质。这次,朋友们已经告诉他,萨达姆·侯赛因是中东地区的一个血腥人物。但一九八八年前后,世界上有数以千计享有盛誉的大公司和几十个政府在与出手大方的伊拉克做生意。
对布尔来说,诱饵是他的大炮,他深爱的大炮,他的人生之梦。现在终于有了一位支持者,准备帮助他实现这个梦想,使他能够加入精英科学家的行列。
一九八八年三月,阿莫·萨蒂派遣一名外交官到布鲁塞尔与布尔洽谈。火炮设计师说,是的,他已经在初级火箭的技术问题上取得了进展。他很愿意由他的公司——重新成立的空间研究公司——出面签约。业务谈成了。伊拉克人明白,布尔为一门大炮要价三百万美元真是太傻了;他们主动把价格提高到了一千万美元,条件是要加快进度。
当布尔快速工作时,他真是快得惊人。在一个月之内,他把他能找到的最优秀的自由职业专家组成了一个工作班子。伊拉克超级大炮任务,由英国工程师克里斯托弗·考利担任组长。布尔将位于伊拉克北方萨德16基地的火箭项目命名为青鸟项目;将超级大炮任务命名为巴比伦项目。
到了五月份,巴比伦项目的确切规格已经制定出来了。这将是一台令人难以置信的机器。炮筒口径一米,长度一百五十六米,总重一千六百六十五吨,高度相当于华盛顿纪念碑。
布尔向巴格达阐明,他本想研制较小的样板,一台350毫米口径、重量仅为一百一十三吨的微型巴比伦。但用现在的这门巨炮,他可以同时测试对火箭项目也有参考意义的鼻状锥体。伊拉克人喜欢这个主意——他们也需要鼻状锥体技术。
这种技术对伊拉克贪得无厌的胃口有极其重大的意义,但格里·布尔似乎忽视了这一点。也许,他满腔热情地希望看到他的人生梦想最终实现,而把这事给忘了。为防止重新进入地球大气层时摩擦热量将其焚毁,设计鼻状锥体需要非常先进的技术。但是在太空中进入轨道的载荷不会回来,它们留在轨道上。
一九八八年五月下旬,克里斯托弗·考利向英国伯明翰的瓦尔特·索玛斯公司下达了第一批订单,求购能够组装微型巴比伦炮筒的钢管。下一步是订购全尺码巴比伦1号、2号、3号和4号炮筒的管件。其他奇形怪状的钢铁部件的订单也发到了欧洲各地。
布尔的工作进度令人惊异。两个月之内他就完成了国有企业需两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到一九八八年底,他完成了为伊拉克设计的两门新型火炮——自行火炮。这两门新大炮威力强大,能摧毁周边的伊朗、土耳其、约旦和沙特阿拉伯的炮兵阵地,因为这些国家使用的都是从北约和美国采购的大炮。
经过不懈的努力,布尔还解决了把五枚飞毛腿捆绑起来组成初级青鸟火箭的问题。该火箭被起名为阿贝德,即“信徒”。他还发现伊拉克人和巴西人在萨德16研究中使用的数据是错的。他把自己新计算的数据交了出去,留给巴西人去继续研究。
一九八九年五月,世界上大多数军火制造商、新闻媒介、政府观察员及情报机构,均参加了在巴格达举办的兵器展览会。与会者对展出的两台巨炮的样板模型表示了相当大的兴趣。十二月份,阿贝德的试射引起了传媒大吹大擂的宣传报道,使西方的军事分析家们感到如坐针毡。
伊拉克电视台播放出来的镜头显示,巨大的三级火箭从安巴空间研究基地呼啸着腾空而起,升上蓝天,渐渐消失了。三天后华盛顿承认,该火箭看来能把人造卫星送上太空。
分析家们研究得更为详细。如果阿贝德能将人造卫星送上太空,那么它也可以是一枚洲际弹道导弹。忽然间,西方情报机构感到原先的观点——萨达姆·侯赛因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他要想构成严重威胁还需好多年——是大错特错了。
三大情报机构——美国中央情报局、英国秘密情报局和以色列摩萨德都认为,伊拉克这两个项目,巴比伦炮只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玩具,而青鸟火箭才是真正的威胁。
三个情报局都搞错了。不起作用的是阿贝德。
布尔知道为什么,而且把实情告诉了以色列人。阿贝德呼啸着升上了一万两千米后就从视线中消失了。实际上二级火箭没能与初级火箭脱离,而三级火箭并不存在,它只是一个假体。他知道这个底细,因为他一直在努力说服某个亚洲科技强国提供三级火箭,正准备飞过去谈判。
他确实去了,但遭到了断然拒绝。这时候,格里·布尔感觉到伊拉克的项目有大问题,使他极为忧虑,但与以色列无关。好几次他坚持要退出伊拉克的项目,快点退出。他的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太晚了。
一九九〇年二月十五日,在库尔德山区萨森的宫殿里,萨达姆·侯赛因总统召开了一次内层顾问小组的全会。
他喜欢萨森。它坐落在一个山头上,透过三层窗玻璃,他能够俯视周围的乡间景色,在那里,库尔德农民们蜷缩在他们的棚屋茅舍里,度过寒冷的冬季。这里离哈拉布贾这个经历过恐怖屠杀的城镇不是很远。一九八八年的三月十七日和十八日两天,他曾经下令处罚那里的七万居民,因为他们被指控与伊朗人勾结。
炮兵结束轰击后,五千个库尔德人死去,另有七千人终生致残。就萨达姆个人来说,他对炮弹喷发出来的氢化物的效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很感激帮助他获得毒气制造(包括塔本和沙林神经毒气)技术的德国公司。这些毒气与多年前在犹太人身上使用过的齐克隆-B相似,并很有可能再次使用。
那天上午,他站在客厅的窗前朝下凝视着。他已经掌权十六年,拥有无可争议的权力。他已经被迫惩罚了许多人,但他也已经取得了许多成就。
他倾听着从南方飞过来的护航直升机队发出的咔嗒咔嗒声,他的化装师慌慌张张地为他调整那块绿头巾。他喜欢把它围在军装的V字形领口之上,遮住他的脸颊。收拾停当之后,他拿起了他的随身武器,一把伊拉克制造的镀金贝雷塔手枪,把它插进拴在皮带上的枪套里,又把皮带系到腰上。他以前对一名内阁部长用过这支手枪,也许以后还要使用。他总是带着它。
一名仆从敲了敲门,通知总统他所召集的人员已经等在会议室里了。
当他步入装着大块窗玻璃、能俯视雪景的长房间时,房间里的人全体起立。只有在山上的萨森堡垒中,他对暗杀的恐惧才会消失。他知道这个宫殿设有三道防线,他自己的儿子库赛亲自统帅着总统卫队,屋顶装有法国克罗泰尔防空导弹,战斗机在山区上空盘旋巡逻。没人能接近这些大窗户。
他在T形会议桌上首中央那把御座般的椅子里落座了。在他两侧的是他最信任的四名助手,左右各两名。萨达姆·侯赛因对他所喜爱的人只有一个品质要求:忠诚。绝对忠诚、完全忠诚、奴隶般的忠诚。经验告诉他,这个品质是分层次的。最高层次的是家庭,其次是宗族,然后是部族。有一句阿拉伯老话说:“我和我的兄弟对付我的堂兄弟;我和我的堂兄弟对付外人。”他相信这话。这话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