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的时光总是短暂,上课的时间总是太长。
张悬花了半节课的时间将汉堡和巧克力统统吞下肚去,又蹭了马凌峰半包饼干。可惜张悬的胃是永不满足的饕餮,半节课后,饥饿感再次袭来。
下课铃一响,语文老师便急匆匆的走了,她还赶着回家给孩子做饭,老师也是有家的人。
“再见了,马凌峰,下午见。”张悬微笑,准备走人,回家再吃顿饱的。
涂俊龙像一堵高大的墙堵在了张悬身前。张悬抬起头,盯着比自己高上一头的涂俊龙,平静的问道:“怎么?有事?”
张悬一向是好学生,同涂俊龙这种班霸并无过多交情,好学生读自己的书,混社会的混自己的社会,虽然好学生的作业常给混社会的抄,混社会的也不去招惹上进的,双方就像平行线,看似轨迹相同,其实永不相交。
张悬没想到涂俊龙会来找他麻烦。
涂俊龙对上张悬的眼睛,这回却不肯再屈服了,他‘唰’的脸红了,瞪大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他低吼道:“当然有事。”
“什么事?”张悬偏了偏头,他已经意识到涂俊龙这是要来挑事了。
“我们缺网费了,要找你们借点。”涂俊龙略带威胁的指着门外说道:“你如果不给,就算过的去我这关,也过不去我伙计们那关。”
张悬向外看,门外站着一个足有一米七的大个子红衣服男生,男生身后跟着一个黑瘦的矮个子与一个同样高胖的男孩。他们在十三岁这个年龄段都算的上是强壮了,至少比张悬要强壮。
张悬再向班内看,平时班里最闹最狂的男生此时都露怯了,沉默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女生们惊恐的聚集在另一侧的角落,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
看来是不会有人出来打抱不平了。
这幅模样,张悬早就见怪不怪了,前世,路见不平的人又有几个人呢,路上当街偷窃的小偷,欺负弱小的恶霸,又有谁敢仗义直言呢?
别人的事,我何必去参和,何必去管?
这是世情的冷漠,未尝又不是一种生存智慧。
我也是这样……
我也是这样啊!
就算再怎么看不惯,就算再怎么愤怒,我也不敢挺身而出。窝窝囊囊的在旁边看着,看强的欺凌弱的,恶的打倒善的!
我不敢呀!
前世不敢,今生依旧畏惧。
这样的我……
便是穿越重生又如何!
张悬胸中的一团火‘噌’的一下,窜了上来。他的目光彻底的冷了下来,毫不退让的瞪了回去。
“哦?”张悬向前一步,几乎和涂俊龙贴在一起,他喝问道:“这就是你来这里欺凌弱小的理由吗?带着别人来自己的班级欺负自己的同学吗?就为了那几块钱网费,你连你的良心都不要了!”
张悬的声音极大,正气凛然,炸响在整个教室。
涂俊龙吓了一跳,他猛地后腿一步,所有的人都是一惊,他们眼中的张悬从来是一个柔声细气的人,不急不缓。从未有人见过张悬如此狂怒咆哮的一面。
伙和别人班的人欺负自己班的人,这名声可不好听,涂俊龙不由的有一丝退缩。他强撑着辩解道:“没有伙和……没有……”
他嗫喏了一阵子,匆忙的避开张悬的逼视,同学们的眼光如荆棘一般刺的他生痛。突然,他瞥到旁边同样惊恐脸上却带上畅快的马凌峰,登时找到了新的发泄口。
他避开张悬,大步上前,猛地揪住马凌峰的领子,色厉内荏的大喝道:“马凌峰,该交保护费了!别想骗老子,老子看到你有钱了。”
马凌峰受到张悬的鼓励,略一犹豫,软弱的问道:“昨天不是给你们了吗?不是说好一周给一次吗!”
涂俊龙没想到一向任自己鱼肉的马凌峰竟然也敢忤逆自己,恼羞成怒了,“啪”一个耳光扇在了马凌峰的脸上。
“你给还是不给!”涂俊龙大声的咆哮,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给,给,给……”马凌峰颤抖着,从口袋里将钱全都掏给了涂俊龙,张悬能看到马凌峰脸上飞快肿起的一个红色巴掌印。
这一巴掌仿佛打在张悬自己脸上一样。
他同马凌峰做同桌也很久了,平日里的关系总是不咸不淡,马凌峰学习差,被调到张悬这个优等生旁边,是老师希望张悬带带马凌峰。
他平日里看着马凌峰受欺负,也不说话,觉得这与他自己无关。
现在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他张悬也肯定得自己受着,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会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张悬脑中闪过这句话,胸中的那团火却终究是熊熊的燃烧起来。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对自己说,斜眼看到旁边削的尖利的铅笔,然后再对自己说:“我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我都快要死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涂俊龙收了钱,对上了张悬的眼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里头好似有熔浆在燃烧。
他张张嘴,没有说话。
门口几个外班的混混觉得班里头势头不对,他们终究踏入了张悬的班级。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挥舞着手臂驱赶着同学:“朋友们,都出去一下,我们有事要和熟人聊聊,出去,对,都出去!”
同学们惶恐的涌了出去,几个有关系的还互相打个招呼,整个教室转瞬之间便被清空了。
没有人去管张悬和马凌峰。
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红衣服的大个子走上来,冷冷的打量了涂俊龙一眼,沉声道:“怎么了?”
大个子的声音比一般人浑厚,不是涂俊龙那种正在变声的沙哑声音,也不是张悬这种还带着童音的尖细,他该是高年级的‘大孩子’。
莫名的,张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些人,他们做这些恶事,但毕竟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他张悬前世今生加起来已经三十多岁了,实在犯不着与这些小孩见识,他们的人生路,还长的很。
他们的人生路,总不该断在这里。
“赵哥,他不肯给钱。”涂俊龙指着张悬道,伙伴们一来,他又猖狂起来。
“不是只要一个的吗?”赵哥抱怨了一句,手指头却戳到了张悬的额头,他冷喝道:“今天我们就要收你的钱了,快点拿出来,不要让我们自己动手!”
赵哥终究是要袒护自己人的。
大个子的手很凉,熄灭了张悬的最后一丝理智。
“我该把钱给你们。”张悬把头抬高了些,大个子足足比张悬高了两个头,张悬毫不畏惧:“或许,我明天来学校可以告诉老师。”
“你敢!”红衣大个子变色,猛地卡住张悬的脖子,死死的将张悬按在了墙上,威胁道:“你敢告诉老师,我就弄死你!”
张悬说不出话来,喘不上起来,他捕捉到这大个子眼中的一丝惊恐,蓦然的,张悬咧开嘴笑了。
弄死我……
死,我该是死了一次,死,我得了怪病,死……似乎没有经历过呢……
张悬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丝怜悯,最后一丝同情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连日来半夜惊醒的摧残,对未来的惶恐,怪病的逼近,离奇的人生经历,穿越来所受的挫折,统统的涌上心头。
“倘若我不敢,那我便活该受气等死吧!既然要死,那便死吧!”
张悬彻底暴怒了。
他没有意识到,他今日的心态,与往常不同,要暴虐的多。
张悬的手摸起放在桌子上的削铅笔的小刀,猛然抬手,狠狠一划,直接在红衣大个子的手腕划出个大血口子来。
大个子吃痛,下意识的放开了按着张悬的左手。
动脉血管的血喷射,当头射了张悬一脸,那温热的液体……
这就是血吗?
这就是血吗?
涂俊龙瞪大了眼珠,他看到张悬右手摸刀,然后看到张悬抬手一划,看到赵哥的血就喷了出来,看到张悬眼中密密麻麻的血丝。
畏惧,猛地铺天盖地的就袭了上来!
涂俊龙看着张悬,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小个子,舔了舔嘴角的血,猛的窜了上去,竟然把那么高那么能打的赵哥就这样的被扑倒在地。
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桌子椅子直接全被撞倒,一个桌子倒了,后排的桌子统统被推倒,然后那血就飙了出来啊!
只是收保护费而已,这血,怎么会,就这么飙出来啊!
就飚了出来啊!
涂俊龙快疯了!
怎么会这样啊!
涂俊龙转身,猛地推开身后的桌子,就要跑。他看到高胖的杜柏同黑瘦精干的李杨冲了上来。涂俊龙张开嘴,想让他们快跑,却被椅子腿绊倒,翻倒在桌子底下。
透过桌子腿之间的缝隙,涂俊龙看到在地上抱着眼睛翻滚惨叫的赵哥,那里,赵哥眼眶的位置,竟然插着一只笔!
“他,张悬疯了吗!他这是要杀人吗!只是要个钱啊!只是要个钱啊!”
“天呐!天呐!”涂俊龙颤抖着,两条腿都在哆嗦。他拼命的撑着桌子爬起来。
张悬,天呐,张悬!
那个安安静静的张悬面对杜柏的拳头,不闪也不避,直挺挺的赢了上去,杜柏的拳头直接将张悬的鼻子锤出血来。李杨脚踹在了张悬的肚子上。
那张悬,那个张悬扯着李杨的腿就倒了下去。
“啊啊啊……”“你……啊啊!”
这时赵哥疯狂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杜柏的惊恐的叫声炸响。涂俊龙知道,杜柏该是看到了赵哥的惨状。
杜柏想跑,却在犹豫要不要抛弃和张悬滚在一起的李杨。
杜柏不能抛弃李杨,李杨是他杜柏的表弟,是亲戚。而现在,他们是袍泽!
人类并肩作战的本能充斥上来,杜柏要救李杨。
涂俊龙见那杜柏犹豫了片刻,就听这白白胖胖的大胖子大喊着,狠狠的用拳头向下砸着:“放手啊!放手啊!”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凄厉的惨叫炸响,涂俊龙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是李杨的!
涂俊龙推倒桌子,跌跌撞撞的就要向门外跑。他刚才鼻子也磕破了,鼻血就往下淌,他却连擦都不敢去擦。
张悬只记得眼前的敌人了,他拉倒了李杨,挥着拳就向身下的这小子砸,身后杜柏的锤击越来越猛烈,锤的张悬五脏六腑都要错位,张悬眼睛都充血了,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我要宰了他。多拉一个垫背!”张悬想着,凶性彻底起来了,犹豫都没犹豫,双手成指,猛的掀起李杨的头,两只手直接扣进了李杨的眼眶,直接就刺了进去。
“啊啊!”李杨惨叫,响彻整个楼道。
杜柏快疯了,他去拉张悬,拉不动,他去打张悬,张悬就是不肯放手,李杨可是他杜柏的表弟啊,行,你他妈要杀我表弟,我就先宰了你!
“草啊!”
杜柏心一横,卡住张悬的脖子,就把张悬要往后面拖。
身下的尖叫,力气巨大的翻蹬,脖颈被人死死卡住的窒息感,昏昏沉沉的脑袋,以及越来越没力气的身体驱使着张悬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他将手往里探,往里探,停下,停下,别动,别动啊!
好了,终于不动了。
张悬心满意足舒了一口气,掏出沾满脑浆与鲜血的手指头,擦也不擦,朝着身后一拳擂了回去,拳头软软的半途停下,张悬没力气了。
张悬的眼前一片血红,知道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反击。
“就要死了吗?”
张悬喘不上气来,他费力的抬起手,去掰白杨的手,却掰不开。
杜柏的力气是那么大,非要将张悬勒死不可。
“表弟死了,表弟死了!”杜柏同样疯了,这个高大的胖子打定主意要让张悬去死!
“混蛋!快给老子去死啊!”杜柏在尖叫,里面混杂着恐惧绝望后悔以及……兴奋。
“死……”张悬隐隐约约的听到这句话:“我就要死了吗?”
“才不呢!”张悬对自己说。
巨大的饥饿感袭来,腹部绞痛,身体内那些贪婪的小东西又饥渴的叫唤起来,饿啊,饿啊!
灼热的感觉从张悬的身体内涌起,躁动的气流在张悬身体里乱窜,拼命的寻找发泄口。
张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渐渐膨胀的气球,被体内的那股气体撑得几乎要爆炸。
出来啊,出来啊!
张悬大吼,然后气球被扎爆了。
一团赤红火焰从张悬的手上窜出来,灼热的高温几乎瞬间将杜柏圈住张悬脖子的胳膊烧焦。
看着在自己胳膊上汹汹燃烧的火焰,张悬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张悬麻木的脑细胞在尖叫,然后一个词闪过:异能!
胳膊松开了,张悬猛地往后一撞,将杜柏撞倒在身后的翻倒的桌子之中,他模糊的视野里,是杜柏这高大胖子惊恐的脸。
“异能!他看到了!”张悬死死的盯着杜柏。
看着这个胖子的嘴一张一合,惊惶大吼:“啊,你是什么怪物!”
“他看到了!会被政府组织抓取切片的!”张悬悚然一惊,头脑短暂的清醒了一会,他扑了上去,燃着火焰的一只手狠狠的盖在了杜柏的脸上,另一只手卡在大胖子的脖子上。
烤肉的焦糊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大胖子在挣扎,击打张悬的身体,张悬死死的按住,身体内的躁动似乎瞬间有了发泄口,火焰们汹涌的,畅快的一涌而出,将杜柏彻底点燃,宛如火人。
教室的火警系统启动,水‘噗’的一声就喷了下来,远方传来火警的声音。
张悬也在燃烧,但奇妙的是,这火焰只是将他的衣服点燃,却没有伤害张悬的肉体分毫。
不但没有伤害到张悬,张悬甚至感觉温暖,舒服。
身下的胖子不动了,空虚感袭来,张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与疲惫。
他勉力站起来,看到挤满门口的同学和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数学老师,所有人都惊恐的望着他,这些围观群众的脸上全是深深的恐惧。
张悬此时终于意识到,普通人的生活,同他彻底远去了。
张悬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
响起的是涂俊龙惊恐的尖叫:“别过来,救命啊,救命啊,别过来!求求你!”这个凶恶的少年跪倒在地,不停的叩头。
匆匆赶来的数学老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男老师惊恐的眼神像拳头一样狠狠的砸在张悬身上。
男老师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铁棒。
张悬四下去看,焦炭一般的胖子杜柏,眼睛上插了一只铅笔的高大少年赵哥,两只眼睛全瞎的少年李杨,以及不知什么时候缩到墙角颤抖不已的马凌峰。
马凌峰绝望的盯着张悬,他的身下,是一滩逐渐扩散的水迹。
在马凌峰的眼里,张悬已经是最恐怖的洪水猛兽了,比抢他钱的小混混还可怕。
没有力量,就要受人欺凌。
有了力量,常常饱受敬畏。
“原来我……杀了人啊!”张悬此时才恍然大悟。
“他们想打我!三个打一个,我没办法!”张悬转过头,朝围观群众们张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而语言此时,是苍白的。
张悬后退了一步,他看到平时最欣赏他的数学老师。这个敬业的男老师的眼中此刻全是警惕。
再无半点温情。
如同在对抗洪水猛兽。
张悬咧嘴一笑,他早就知道,不用解释,他张悬,不需要解释。
“喂,记住。”张悬的声音畅快起来,他狂傲的对围观者大吼,
“杀人者,张悬是也!”
张悬转头,鼓起力气,蹿上窗台,推开窗户,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