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很多人来说，最困难的事，不是无中生有，而是面对一大堆难以区分的东西时无所适从。
此刻的情形大体如此。
只见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葫芦摆在地上，问不得看着葫芦，茗儿看着问不得，铁铲老人看着茗儿，仙教使者看着铁铲老人。
……
问不得终于说了一句毫无用处的话：“十二巡夜身上所有的药都在这里了。”
仙教使者问：“那要前辈吃哪个葫芦里的药呢？”
问不得的话仍然毫无用处：“那就要看哪个葫芦里装着解药了。”
铁铲老人问：“葫芦上有写着解药两个字吗？”
问不得道：“是的，没有写。”
铁铲老人道：“那你说我该怎样吃，是都吃了，还是隔一个吃一个？”
问不得道，“其实怎么吃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吃得吐血而亡，前辈若就此驾鹤西去，晚辈如何担当得起？”
铁铲老人道：“老夫死便死了，与你何干？”
问不得道：“虽然与晚辈没有直接关系，但前辈若因吃药有个好歹，我娘岂能饶得了我？前辈一定想不到我娘骂我的时候有多凶。”
铁铲老人更加不解：“老夫跟令堂有何关系？”
“自然是没有关系！”问不得道，“我娘恐怕连前辈的名字都没有听过。”
铁铲老人道：“问来问去没有一点关系，老夫已是要死之人，如何还要死得这般纠结？”
问不得道：“前辈为何不问我娘是谁？”
铁铲老人嘿嘿笑道：“这样的问题岂非应该问令尊?”
问不得叹了口气：“前辈可听过李阿姝这个名字？”
铁铲老人不住地点头：“听过，难道竟是令堂？”
问不得道：“正是。”
铁铲老人长长吐出了口气：“老夫死也瞑目了。”
问不得道：“晚辈讲这些话，只是要做一个铺垫。”
铁铲老人道：“问公子不如先将老朽埋了，再慢慢铺垫。”
仙教使者在旁道：“问公子真是怪人，前辈危在旦夕，你为何却只担心你妈骂你？”
茗儿一旁接话道：“你们别误会了公子，此刻他正在想办法，嘴上只是胡言乱语而已，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问不得长叹了一声：“茗儿，你不要指望所有的人都理解你，只要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说着话，问不得取过一个葫芦，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就着火光看了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放在舌头上舔了舔，盖上葫芦盖，顺手扔给了茗儿：“这个拿好。”
接着，问不得拿起第二个葫芦，只闻了一下就扔给仙教使者：“这个拿好。”
他又拿起第三个葫芦，一闻之下，面色凝重起来：“前辈，你能否如实告诉晚辈，你到底受了几处伤？”
铁铲老人道：“不瞒问公子，三处。”
“让我看看。”问不得道走到铁铲老人身边，“前辈一定要告诉晚辈实情，晚辈就是再难也会想办法。”
铁铲老人解开衣服，三处伤口都呈现在问不得眼前。
“飞刀一把，飞镖一只，弩箭一只，十二巡夜究竟有多厉害，看前辈的伤口就知道了。”问不得一边仔细查看伤口，一边道，“前辈放心，晚辈既然会为前辈疗伤，一定会对前辈的伤势守口如瓶。”
铁铲老人道：“老夫还顶得住。”
问不得道：“可是再过两个时辰，前辈这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说着话，问不得把手上的葫芦交给铁铲老人，嘱咐道：“这个拿好。”
问不得回到葫芦前，又打开一个葫芦，扔给茗儿，再开一个葫芦，嘀咕了一句，握在自己手中。这时，大家看到问不得的速度加快了，不一会儿工夫，二十几个葫芦就被分开，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几个葫芦，地上还扔着三个。
问不得把手中的葫芦放到一边，然后道：“这些葫芦内，有的是平时没病找病的闲药，有的是江湖人必备的金创药，有的则是杀人灭口的毒药，还有就是不同的解药。如今事急从权，晚辈如果下错了药，前辈有个三长两短，千万不要全都怪在晚辈头上。”
铁铲老人道：“这个问公子尽管放心，今日在场之人都算是见证，老夫命由天决，就算真有三长两短，老夫只有谢问公子，岂有怪罪之理？”
“好，晚辈这就给前辈疗伤。”问不得冲茗儿道，“到书箱中拿一瓶上好的玄冰春出来。”
由于此前在辣椒镇用了不少玄冰春酒，此时书箱已只剩下一只。茗儿打开书箱，取出一瓶交给问不得。问不得拍开蜡封，冲茗儿道：“你将刚才给你的药碾碎，放在手心里。”
又对仙教使者道：“麻烦从身上撕些干净的布条，这个本公子无论如何也不好亲自动手。”
仙教使者面色微红，放下葫芦，从怀中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有一些布条。
问不得一笑：“这个你拿好，一会儿你给前辈包扎，你怕吗？”
仙教使者道：“更血腥的场面我都见过。不会怕的。”
问不得点头，嘱咐铁铲老人在树上靠成他便于出手疗伤的姿势。
“前辈忍住了。”问不得话音刚落，弩箭已被拔了出来。问不得从茗儿手里抓过金创药，一掌按在伤处，过了一会儿，问不得冲仙教使者道：“神仙妹妹，给前辈包上。”
仙教使者一怔：“你叫我什么？”
问不得咧嘴道：“姑奶奶，赶紧给前辈包上，岂不闻救人如救火？”
仙教使者脸又一红：“你叫我葛青。”
问不得问：“是哪个葛？哪个青呢？”
葛青道：“问大公子，赶紧给前辈包上，岂不闻救人如救火？”
铁铲老人叹道：“这个前辈可真是倒霉得紧。”
转眼工夫，三处伤口处理完毕。
问不得又问葛青：“葛青姑娘，刚才给你的药呢？”
葛青把葫芦拿过来。
问不得道：“你倒出十粒，用玄冰春为前辈服下。”
铁铲老人将药服下，赞道：“真是好酒！”
问不得苦笑道：“虽是好酒，前辈一定省着点，咱的酒可不多了。”
铁铲老人道：“还有药要吃吗？”
问不得点头：“有。”
铁铲老人道：“速速拿来，老夫从小就很喜欢吃药。”
问不得指指铁铲老人手中：“葫芦就在前辈手中，倒出十粒，服下即可。”
铁铲老人忙将药放到嘴里，喝了一大口玄冰春：“好酒，真是好酒！问公子，还有药吗？”
问不得叹了口气：“晚辈只能告诉前辈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十二巡夜中有人逃走，所以这些葫芦并不是全部，如果晚辈没猜错的话，前辈还有一种解药未服。”
铁铲老人笑道：“无妨，老朽再喝一口，就当喝了那解药了。”
说着真的又喝了一大口。
葛青道：“那就是说，前辈还未脱离危险？”
问不得道：“何止没有脱离，简直就是十分危险，如果两个时辰内还找不到解药，就是真有神仙驾到，也无能为力了。”
葛青疑惑地看着问不得：“问公子所说可是真的？”
问不得道：“这些话本来不问还好。”
葛青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本来很多，但是两个时辰之内的办法就十分有限了。”问不得想了想道，“附近有无大的药铺？”
葛青摇头。
铁铲老人忽道：“和尚庙可不可以？”
问不得眼前一亮：“不错，寺庙都是自己备药，而且还会接济穷人，若这个寺庙够大，那就更好了。”
铁铲老人道：“五里之外有一个寺庙，倒是不小。”
葛青闻听摇头：“这个寺庙还是不要去了。”
问不得问：“那里没有药吗？”
葛青道：“有药。”
问不得：“既有药，那为何不去？”
葛青道：“因为他们就算有药也不会救咱们。”
问不得：“为何？”
葛青道：“因为这座寺院就叫一个都不救寺。”
问不得：“叫什么？”
葛青道：“一个都不救寺。”
铁铲老人道：“那倒未必，岂不闻救人如救火？”
葛青道：“对于他们来说，救人不如救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