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次夜谈已过去三天,乐鹤在洛怜芙送来的獐狍雪兔所熬成的汤汁的调养下,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许血色,身子也渐渐硬朗起来。见他可以稍稍自理,乐天便天不亮携弩进山了。
先前只是自己受到不平时,洛怜芙才出来打抱不平,那也只是言语上的帮助而已,即使这样,村里关于他和儿子的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而后乐鹤病倒,她更是忙里忙外,丝毫不将这些放在心头。起初他还以为他俩有那么点事,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对洛怜芙送来的猎物更是欣然受之,反正将来时自己儿媳妇不是?
可是那天夜谈,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就比较尴尬了。
本来弩箭确实是准备给乐鹤用的,只是既然他俩没有那么个意思,自己也不可能再收她的东西了,而儿子现在刚刚好转,急需营养补充,好歹自己当初也是一名出色的猎人,熟知野兽习性,便索性自己带了来,打点野味,给他补补。
铁胎弓起码暗劲四层才能拉开,而儿子练了几年,连一层都没有,要不是这样,估计他也不会那么颓废,以至于性情大变。况且他浑浑噩噩那么多年,哪里会打猎了。
在他的计划里,他先带着乐鹤在林子里混上些时候,只要不进深处,这小型折叠弩也够他用了。所以他便一大早就带着工具进山,好在运气不错,进山不久便发现这种毫无攻击力却机警异常的独角羚鹿群的踪迹。
这种独角羚鹿没有丝毫攻击力,但生性机警,但凡目光中有一丝杀意,便能为其察觉,且速度极快,可说是风驰电掣,只要意识到一点危险,便会逃之夭夭。
稍稍分析,便选了这个绝佳位置。
在他面前,是一片大小不一,棱角被磨得光滑无比的灰白色岩石滩,再过去便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偶或可见几条小鱼在当中游曳。这种位置,视野开阔,便于鹿群及早察觉危险,但也限制了鹿群的速度。鹿群急速奔跑的时候,是快如闪电的,往往眨眼功夫,便会逃得无影无踪。
他相信自己只要小心一点,不被察觉,就会猎到这种美味。
很快,他就找好了一个绝佳位置,这是一个处于石滩中间的灌木丛,离着溪边还有大概五六丈的距离。灌木丛范围并不大,他不得不将中间的土质挖开,好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地。
接着又将旁边荆棘拉过来横盖全身,将折叠弩张开,静静的等待猎物的到来。这是一个考验耐力的活,与体力无关。
他不知道自己伏在这里多久了,也不敢四处张望,只是感觉喉咙越来越干燥,身躯越来越僵硬。褐色粗布衫早就被汗水浸湿,然后挥发,再浸湿,身上已经有股浓浓的汗味了,要不是知道这种羚鹿嗅觉不灵敏,他早已放弃。
就在他心中烦闷时,他听到了后面羚鹿婴啼般的叫声,赶紧打起精神,将目光变得更加晦暗,呼吸变得更加缓慢,握着弩箭的左手却更加有力,食指按在机括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羚鹿并不是蜂拥而来,而是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营,即便在这空旷的岩石摊上,也不放松,依然有几只哨鹿在前方开路,甚至有一只哨鹿还到自己藏身之地嗅了嗅。
似是没有察觉到潜在危险,鹿群渐渐放松警惕,慢慢靠了过来,整个移动过程,宛如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哨鹿在外部来回巡视,正中的是一些看起来弱小一点的羚鹿和幼鹿。
中间鹿群很快饮完水,便自觉站在旁边,哨鹿开始轮流引用。
乐天心中暗暗焦急,再过得片刻,羚鹿群饮完水便会离开,而此刻自己离鹿群还有好几丈远,折叠弩的射程根本达不到。
这时,鹿群中一只半大小鹿忽然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竟直奔乐天所伏草丛而来,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离危险越来越近。
小鹿接近草丛,忽然危险的气息笼罩而来,那个奇怪的东西竟然是猎人的双眼,身体本能驱使它高高跳起,欲待逃离,可是为时已完,破土而出的羽箭带着森寒的光芒如天际流星划过肚皮,落在后方岩石之上,箭镞上的毒汁已经渗入肌肤。
机括的弹响声与羽箭的破空声,早就让鹿群四散逃开,转眼就没了踪影。
至此,乐天才松了口气,放松了全身紧绷的肌肉,只觉全身乏力,比奔跑一天还要累,便索性与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脸颊紧紧贴着地面,一动不想动。
半晌,休整过来,他才艰难立起,掸去身上泥土,一瘸一拐的来到溪边,将脸上泥土洗净,这才打量自己的猎物,面上漾出浅笑,可以回去了。
可是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
透过刚才所伏灌木丛上方望过去,在那密林边缘,一个磨盘粗的树干旁边,赫然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三丈高,七八丈长!
张开的大口便如择人而噬的山洞,蒲扇般的猩红舌头在山洞中恶心的蠕动着,山洞正前是两根比手臂还粗还长的尖长厉牙,白的发亮的材质瘆得乐天全身发毛,即便还隔得甚远,乐天只觉仿似坠入冰窟。
厉牙后面是紧挨着的一排细密槽牙,每一刻都比头颅还大,灿着森森的白光!
它周身漆黑铜皮上,浓密黝黑的鬃毛如钢针般根根直立,仿若全身遍布黑色利刃!
剑齿豪猪!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曾经令得自己狩猎队一行七人丧生六个的凶猛野兽!
要知道,当初七人当中,都是暗劲五层以上,有一个还是暗劲六层,即便这般依然六死一伤。而如今这一头,可比当初那畜生大了一倍不止!
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无论如何是逃脱不了的了,只是,这货是什么时候溜过来的?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撑着赶紧将猎物拎回去,而不是躺在那里休息老半天,那会它绝对还没有过来,肯定是被血腥味给吸引过来的。
这种野兽想来独来独往,大多有自己的专属领地,但是都是在密林更深处,绝不会放弃自己的领地跑到这里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跑到这密林边缘,而恰恰又倒霉的被自己遇上!
剑齿豪猪仿似戏弄,并不急于将猎物吞食。有那么一刹那,乐天甚至感觉这畜生脸上挂着微笑,像是努力要扮出和蔼可亲的样子。
别说现在他腿已瘸,即便他完好无损,也无法逃脱,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七去其六。那尖牙利齿,铜筋铁骨,再加上浑身利刃,简直就是密林中天生的杀手,奔跑速度快,一身神力轻松便能折断大树,在水中更是如履平地,诸般优势,使得它根本不用离开自己的领地。
仿佛应证他心中的想法,剑齿豪猪一个甩尾,后臀重重撞击在旁边树干上,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那磨盘粗的树干便如脆弱的麦秸般懒腰而断,轰然倒地,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夹杂着树叶清香的狂风。
豪猪快步上前,张开大口,猛的一口咬在树干上,坚硬的树干便如泡沫般被咬下。片刻间,偌大的树干便被分解的支离破碎,只留那依旧清脆葱绿的枝杈在岩石地上摇曳。
乐天只觉一阵恶寒,如果折叠弩还在身边,他绝对毫不犹豫给自己来一箭,他无奈的闭上眼,耳中传来的是豪猪嚣张至极的雷鸣般的踏地声!
忽然,只听得从密林中传来一声尖悚犹如地狱饿鬼的嗥叫声,刺得乐天耳膜发胀。
剑齿豪猪却是急忙止住脚步,瞬间又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开去,丝毫不顾乐天这个已经距离自己几尺距离的猎物!
乐天听得剑齿豪猪异状,睁开双眼,剑齿豪猪早就跑得不见踪迹!
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他知道,有更大的危险在逼近。能令得剑齿豪猪放弃眼看要到嘴的猎物落荒而逃,可想而知其危险性了。
他快速奔过去,拾起猎物,连弩箭也没有要,看了眼被剑齿豪猪踏得粉碎的岩石,便奋起双腿,一瘸一拐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