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首相戏甚欢,乐鹤戒备之意不消,眸中厉色不减。金线獒狮来意蹊跷,他始终不得安心。
趁其松懈之际,唐芷暗使眼色,眼下不逃,更待何时!步子不敢迈得太大,只缓缓动作。
自遇方显宗后,乐鹤便已与唐家及褐蝎宗有不共戴天之仇,哨视目光未曾稍懈,察觉到异状,便要喝破行止。
蓦地,柳青依玉臂泛过一抹鲜红,金线獒狮利齿已划破柳青依肌肤,猩舌一卷,便将鲜血卷入腹中!
乍变突起,乐鹤星目泛红,怒喝道:“孽畜尔敢!”便举枪欲刺。
金线獒狮偶被乐鹤厉言惊吓,不敢稍动,血眼中满是哀怨。
三族子弟皆不知发生何种变故令乐鹤面色大变,唐芷亦止住脚步向乐鹤看来。
柳青依知晓乐鹤枪尖涂有剧毒,这一枪若是扎实,金线獒狮必定身死当场,急忙伸手制止:“别杀它,我没事!”
乐鹤及时收手,只见柳青依玉臂恢复如初,丝毫不见方才伤口,眼现惊异之色,慌忙问道:“怎么回事?”
柳青依愣神片刻,忽然欣喜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好像可以和它交流了?!”
乐鹤眸中惊异之色愈甚,狐疑不定:“……?”
“它说它是噬荒狮,可吞万物,若想与其他生灵交流,只需吮其血,于腹中炼化,便可在两者间搭设桥梁,神魂交流便无阻隔了。”
“这么牛逼?!”
“……?”
“呃……我是说,这么厉害。”
“它还说,它已经知道身深中软骨散,你也中了剧毒,命在旦夕,它有解救之法,只是需要你的同意。”
“是什么方法?”瞌睡便有人送枕头,乐鹤已是亟不可待。
“它说需要缔结联命缠魂契约。”
“联命缠魂契约?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种契约,须以舌尖嫩血做引,绞魂锁魄阵法为炉,横锻血脉,融入身躯,再与灵魂相融,血脉灵魂相融,两者便如一体。一方死去,另一方也无法独活。”
柳青依娓然道:“这种契约,肉体灵魂实力越强,期间承受痛苦便会越大,它如今只是幼崽阶段,而你更是三魂七魄未曾凝实,暗劲亦是一点没有,这种痛苦自然微乎其微。”
“噬荒狮吞噬万物,百毒不侵,契约缔结成功之后,你体内血液便与它一般,所中剧毒自然解了。而那时,你的血液亦成解毒良药,我所中酥骨散更是转眼可解。”
略作考虑,便点头道:“那你跟它说,我同意了。”话毕便轻咬舌尖,一口唾沫混着鲜血吐向金线獒狮。
三家子弟皆莫名其妙,先是乐鹤无端怒喝,之后乐、柳二人交耳低言,接着乐鹤自咬舌根,那场面便有些古怪起来。唐芷再不敢多做停留,暗使眼色便即缓缓离开。
浩渺云端中几位仙人亦是面显沉思之色,此人究竟有何稀奇之处,却引来这噬荒狮自愿缔结联命缠魂契约?虽不惧这噬荒狮幼崽,可是那十方荒林深处的上古凶兽成年噬荒狮,却是谁也不愿意招惹。
相传这噬荒狮长至大成,有吞天噬地之能,便是将所有修仙门派联合,也是无济于事。
噬荒狮却有厌恶之色跳开,口出一团轻气将其包裹,热气氤氲,便将那唾液蒸干,唯留一颗鲜艳至极的血珠在空中漂浮。柳青依咯咯作笑。
乐鹤道:“你笑什么?”
柳青依道:“它鄙视你将那涎津之宝与那血液精华混在一起,效果大打折后不说,更是毫无高人风范!”
乐鹤翻个白眼:“唾沫就唾沫,还涎津之宝!有得用就不错了,还这么挑剔!”
“你可不要小看这口中清痰,它……”柳青依话音骤止,洁面浮现一抹潮红。
乐鹤看不见她脸色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
柳青依一脸羞赧:“你到时自己问它就好了。”
乐鹤道:“这么神秘?还跟我保密!”他心头隐有猜测,没有寻根究底,便静观金线獒狮施为。
“你将我放下来吧,一会缔结契约的时候,你需要屏气凝神。”
乐鹤依言寻了一处干净石板将她放下。
金线獒狮巨口大开,也不见如何动作,舌苔上自然蒸腾出鲜红雾气,在空中凝型成珠,光这一手,就显得逼格甚高,比自己强行咬破舌尖高大上许多。
两团血珠在空中飞速旋转,金线獒狮随即踏着其妙步伐,口中发出古怪艰涩音节,红光乍起,血珠旋转愈发急促,包围着的红芒耀眼,亦是掩盖住四周火把光芒,直透苍穹,远远看去宛如绝世宝物现世。
乐鹤暗暗咋舌,同时有些心忧,这般动静,怕是早惊动了春熙楼中几位仙人了。瞬间便心中一沉,那几位恐怕早就在暗中观望而自己懵然不知。
他最害怕,便是引起那几位的注意,可是到头来,还是将其惊动,也不知是福是祸。现在担心已是无济于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微风起处,荒草摇曳,火光扑闪,俄而便似有天地元气从四方聚集而来。风势愈急,唐芷已快要退到圈外,飓风刮得他皴面生疼,双眼难睁,不能视物,唯有止住脚步。
噬荒狮吐出两团白光,将乐鹤,柳青依二人罩定,便不再有动作,静待阵成。
凝聚异种间契约,便是逆天而行,天地元力便是中介,阵法便是见证人,一方出错,这契约便结不成。
红芒中两颗血珠融为一体,红芒亦没入其中,大血珠跳动不已,地面阵法光华大作,耀出七彩光芒,与上方空中大阵泛出的金光遥相呼应。
八道光芒忽地化作实质击在血珠之上,便分为两份,分别向乐鹤与噬荒狮飘去。
那飘在乐鹤头顶的血珠,忽地化成道光芒,三道金光分从泥丸,绛宫,神阙而入,另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芒,钻入头顶百会,手心合谷,足底涌泉,前腹七海,后锥尾闾之中。
十大穴道便如有异物强行挤入,臌胀感宛似要将其爆裂,不啻于用蛮力将铁钉钉入身躯,痛到极致的感觉令那神魂一阵痉挛,险些昏迷。
这就是那“微不足道”的痛感?
好在他已遭受三日不眠不休唐家刑毒的摧残,即便这痛感如此强烈,比起唐家刑毒,还真算得上是微不足道了。
一番融合,那虚无缥缈的意识明显增强不少,头脑更为清晰,耳目更为聪敏。稍已感知,便已知果如柳青依所言,三日夺命散药力尽去,再无一丝异样之感。
奶声奶气稚嫩童音在心头响起:“主人!”
乐鹤一愣,差点没将这咿呀学语的稚嫩声音与那巍峨巨兽联系起来:“你是……噬荒狮?”
噬荒狮兴致及其高涨,邀功一般炫耀:“是我!是我!我厉害吧!”
乐鹤在心底与之交流:“你怎么会突然跑来和我结了这联命……缠魂契约?”
“你为我报了大仇,又那么厉害,我觉察到你又危险,就来了。”
“报仇?”
“嗯!数月前我母亲生我之时,那条大蛇突然前来挑衅。母亲分娩之际战败,被那大蛇所杀,那大蛇以为母亲已死,便离开了。它不知道,母亲尚存一口气力,将我生下之后不久就死了。”
“你母亲就是被劫雷那天的巨蟒杀死的?”乐鹤骇然出声。
“是的。母亲死后,我在洞府中修养几个月,就循着那大蛇气息追来,饿了就在路上随便捉了几头野兽吃了,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后来这些野兽像是察觉我来了,就提前撤走了。我一气之下卖力狂奔,将他们全部赶出来了。”
乐鹤一阵无语,那茫无边际的兽潮,罪魁祸首竟是这么几个月大的小不点。
“只是追到那个大湖附近,那大蛇的气息就消失不见了,我以为它躲在树林里,就回去寻找,没想到他躲在那大湖底部。要不然早就找他报仇了。”
“你就吹吧。你确定当时你要是找到它,你打的过它?”乐鹤无语至极,这小家伙神经是有多大条,老噬荒狮都打不过那巨蟒,他才数个月大,也妄谈报仇?
“呃……好想是打不过。好在主人你大发神威,将那家伙给灭了,要不我这条小命也保不住了。”
似是记起当日乐鹤单手向天,抬臂间劫雷便至,灭了巨蟒,之后附在自己尾鬃上,却是将自己吓了个半死。在然后,它便有了归附之心,回转观望,乐鹤眼露嘲讽,朝天一指,便是又有一道劫雷降下。这般毁天灭地的雷劫,不是他控制的,又作何解释!
“那大蛇被你杀了,我就想跟着你了,可是你好像有点迁怒于我,那劫雷就一直追着我炸个不停。你那天指天降雷,我被吓走之后,就不敢轻易靠近了。今夜正在四处游荡,察觉你中了剧毒,嘿嘿,正好便宜了我。要说解毒,没谁能超得过我的了。”神态间颇有沾沾自喜之意,仿佛占了多大便宜。
乐鹤唯有苦笑:“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若真有这么厉害,怎会被区区唐家玩弄股掌之中。
指天降雷,他倒是想,可也只是想想而已。严格来说,那劫雷确实是自己招致而来,可是它是来灭杀自己的。那条二货巨蟒也不知发什么神经,扬言要吃掉自己,却是中二病发作,冲上云霄,意图抵抗那雷霆之威,最后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