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过后的抒怀,便是遍及周身的疲累,细胞仿似大战后的兵士,酸软无力。枝杈荆草造成的伤口处,隐隐发白,暴雨袭身带来的结果,仿佛身处冰寒之地。以前世经验而至,目前状况,必须尽快赶回,否则大病初愈,定然感冒发烧。
而在此群兽环伺的荒郊之地,倘若失去因感冒失去意识,绝对不会有上次那般运气。金线獒狮不知带着自己奔跑了多远,入目处,一片苍凉。前方峡谷中,滂沱大雨使谷底变成一片汪洋,昏黄而带着绯红色潭水浪卷袭岸,发出阵阵野兽的嘶吼。
乐鹤再次抬眼望天,红云散去,天穹迷蒙,骤雨洗涤过后的天地,清新灵动。血腥味早已被掩去,庞大兽躯上狰狞伤口,翻卷泛白,血液早已不复流淌,只余身下被鲜血大雨浸染的地面,泛着隐隐红芒。惊飞过后的秃鹫再次涌出,在兽尸上翩飞惊鸣。
嘴角咧出一丝苦笑,莫名的誓言,也不知是祸是福。
自知传自祖师亲撰的功法不凡,却不料在这异世,竟是如此逆天,刚刚踏入门槛,便招致这种足以使得万丈巨龙身陨的恐怖雷劫?不知那白无古玉到底何物,融入身躯后,竟如此非凡?!
他甩了甩发际雨水,头脑清晰些许,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况且也想不明白。扭头看了眼身后张着血盆大口的密林,深深吸口气,气力稍稍回复些许,便捡了根粗壮树枝支撑着疲累身躯,拖着沉重步伐向乐家村走去。鹰隼目光四处逡巡,妄图找到芙姐身影,雷劫之中,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只是料想她应该无性命之忧,毕竟天雷冲自己而来。
天穹冷厉,大地疮痍,峡谷庞然,潭水呼啸,踽踽身影缓步瘸行。
回到村中,天色早已大幕,暗处人家隐隐透出的光芒,依稀可以辨出天灾过后的狼藉。他叹了口气,无意之中,自己不知不觉竟遭了许多罪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亲眼看见,依旧愧疚不已。
将近四个时辰的跋涉,只凭着那坚定信念才使得自己不至倒下,身躯早已是强弩之末。遗憾的是,一路上竟未寻见芙姐。
“店家!店家!开门!”
凄静夜空中传来旅人宿店的砸门声,清晰刺耳。
他咧出苦笑,又是一个被自己无辜连累的旅人。乐家村仿似深山中的一个临时据点,常有各方而来的猎者进山猎奇,村民主要生活来源便是山中猎物以及与各方客人的交易。原本只有乐家在此居住,之后便渐渐有了定居的猎人,方才形成而今宛若城镇的三族大姓鼎立的庞大规模。
只是兽潮才刚过去,竟还有人前来,令他有些微微诧异。
叹息过后,便拖着早已榨尽气力的身躯,向着洛怜芙住处而去。
”少爷,小弟在此给你把风,你快进去吧。“旁边暗巷中传来低声私语。
”放心吧,有这迷香散,那娘们再如何贞烈,也是抵挡不住。明日家族便要撤离,少爷我等不及了。“乐鹤顿下脚步,循声看去,暗空中身影隐约可见,竟是唐玉箫与他小斯谋划着龌龊之事,而二人目光所指出,竟是绣莊。
砰砰敲门声响,乐鹤叹口气,芙姐只能等会再去了。
昔日乐鹤,窦怀林,唐玉箫经常骚扰柳氏,但也仅止于骚扰,毕竟顾全脸面,虽是三流公子,但好歹也是大族少爷,而今天降大难,竟使得他扯下这最后一块遮羞布。
自己已铸诸多杀孽,自不愿再见此种惨剧,况且身为一个高等学府的骄子,即便此事与自己无关,他也不会做那冷血之人。
”你们两个,咳咳,赶紧滚开!否则休怪我无情!“低沉嗓音,撕扯着自己干涩的喉咙,带出阵阵咳嗽,喉咙处仿佛有粘痰卡主,出言不畅。
唐玉箫忽然听见身后宛如厉鬼般的声音,身子明显抖了一下,转过身来,看清朦胧夜色身影,惊悸化为喜色:”原来是鹤兄。既然鹤兄来了,我兄弟俩一起去做了那清高小娘子。明日我们各家族便要离开了,以后就没机会了。我今天带来了我唐家最烈的迷香散,只需指甲大的粉末,任她如何贞烈,也会变成荡妇……“
对于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好友,唐玉箫心底有些怵。表面看,三人以乐鹤为首,窦怀林次之,唐玉箫居末,但其实是窦唐二人将乐鹤当傻子般糊弄,天塌下来自然是高个子顶,而乐鹤浑浑噩噩,诸般恶事,理所当然由他来顶锅。但前日乐鹤忽然虎威大发,铮铮气势宛在当前。但他色心不止,便起意邀之共赏佳人。
”滚!咳咳!“乐鹤怒不可遏,吼声牵动干涩喉咙,带起剧烈咳嗽。
”是,是!马上走!马上走!“唐玉箫将怒气深藏心头,贱笑依旧,眼角处闪过狠厉之色,被乐鹤收入眼中,便暗作提防。身躯疲惫不堪,唐玉箫若是强势暴起,定是颇费周折。
二人擦肩而过,唐玉箫身躯刚动,乐鹤便迅疾左手拿住唐玉箫深藏衣襟中的右手,右手噙着粗木杖,手肘狠狠顶在他脖颈处,身躯摇晃欲倒,便借势将他顶在墙壁上。
相处多年,他焉能不知唐玉箫秉性。唐毒名满天下,即便自己完好无损,他武功不及自己,但是那神出鬼没的施毒手法,依旧需要小心应对。而今自己外强中干,他更是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唐玉箫衣襟后的手上,只是左手处微微麻痛之感传来,他便知还是晚了一步,酸软的臂膀,使得比平日速度慢上许多。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乐鹤面目狰狞,声冷如冰。清醒的大脑竟有丝丝昏沉症状,令得他怒气大发。三族中,厮杀之事甚为常见,除非核心子弟,一般不会引起家族火拼。而乐鹤这种边缘子弟,窦怀林,唐玉箫三流子弟,对于三大巨头来说,私斗致死,无关痛痒。况且乐鹤自信,前日所展现实力,定会为家族重视,杀这种小角色,连波纹都不会起。
但是他也仅止于虚言恫吓,书呆子的性格,令他一时难以接受异世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思维观念。
唐玉箫大骇,以他眼力,怎会看不出乐鹤奄奄欲毙的情形,否则也不会胆自色生,骤起出手。却不料,这垂垂欲死之人,竟电光火石间便控制住自己!
”鹤兄饶命!鹤兄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马上走!马上走!“乐鹤手肘宛如钢铁,顶得他喉咙难受之极,呼吸不畅。
”滚!“
乐鹤森森目光令得唐玉箫遍体生寒,小腿发软,待得乐鹤松手,便仓皇而逃,丝毫不敢再起异心。
盯着唐玉箫身影消失在深深暗巷,沉沉睡意袭来,他脚步一个踉跄,也不知中的是什么毒。眼前景象有些模糊,焦急中,便趁着还有一丝清醒,摸到绣莊门边。
”叮叮……“敲了两下,便兀自倒下。
堂内,柳青依双手紧紧攥着剪刀,面色已然毫无血色,身躯瑟瑟发抖。唐玉箫的到来,她知道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女子贞洁胜过性命的世道,一旦被他闯进,遭他玷污,别人不会指责唐玉箫,只会说她不受妇道。
女儿早已睡下,丈夫早亡,一家生计抗于肩头,使得她有促夜绣纳的习惯,往往熬到深夜。
外面打斗声早已止歇,但她不敢出门相看,唐玉箫欲做禽兽,乐鹤又有何异!
许久,料二人已经离去,方壮胆走到门边,从门缝冲向外看去,朦胧夜色中,乐鹤直躺的身影赫然在目!
她脸色一阵卡白,一个孤儿寡母,门板上半躺着一具尸体,倘若明晨被人发现,等待她和女儿的,将是堕入地狱的命运!她不知道方才发生何事,但就目前情形推测,应是二人交手间,乐鹤被唐玉箫错手所杀!
片刻慌乱过后,她便冷静下来,唐家公子尚不能抗下杀害乐家子弟之罪,自己一介妇人,又如何能挡!自己孤儿寡母,无一丝依靠,生于乱世,人人可欺,徒叹奈何!若不是想着女儿尚小,她早已追随丈夫而去。想到伤心处,一抹清泪滑上娇俏面庞。
为今之计,只有将这尸体悄然掩埋,再做他处了。想着,就开了门,砰的一声,乐鹤半边身子已倒向屋内。便要拖曳乐鹤尸身。手掌触及乐鹤身体,觉尚有余温,不觉诧异。忽然,从乐鹤口中传来低低的嗯嗯声,她心中一紧……难道他还没死?
小心翼翼将食指探其鼻息,果不其然,呼吸依旧,竟只若睡着一般!
她彷徨不已,这比他被唐玉箫害死,还要恶劣!若叫醒他,他醒后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若不叫醒,明晨被人察觉,即便是他只是躺在自家门前,四邻三姑六婆又如何肯放过她,没事也会被她们说成有事!将他拖到别处,万一他途中醒来怎么办?
蓦地,她眼光看向手中剪刀,眼神闪烁不定,半晌,银牙一咬,目做厉色,双手紧紧把住剪刀刀柄,瑟瑟抖动中,在乐鹤胸口上方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