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世炎感觉自己如同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在接受着酷刑,身上忽冷忽热的,如被针扎。四处流窜的异能带着以往的种种回忆在撕扯着他的理智和躯体。
我会变成妖物吗?同窗该讨厌我了吧?不过她好像从来没喜欢过我,呵呵。
裘世炎感觉到了嘴角的酸涩,可他再也无力勾起那熟悉的欠扁微笑。
曾经有一条蠢笨得可爱的人鱼,以幼稚的心态接近了他本就孤寂的人生。他觉得可笑,其实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可笑的,凭什么他就应当为了这个世界牺牲自己的平凡生活?为什么灵媒人就应当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年少时候为了母亲可以多看自己一眼,他愿意招惹更多的麻烦,放掉母亲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恶灵,眼睁睁地看着生灵在自己的眼前凋零,装作听不到这世间对自己的呼唤……然而掩耳盗铃的结果却是害惨了母亲,没有成长的灵媒人所做的恶都会反射到自己的至亲,这一点,他后来才意识到。每一次的历练,既是机遇,也是一场历劫。母亲就是因为自己的幼稚而最终遭遇不测的,所以裘世炎其实是从内心里鄙视自己的,觉得自已根本就不配得到爱,更何况这世间也不允许灵媒人得到正常的爱。灵媒人拥有的爱只能是博爱,不然,害人害己,终致灭亡。
水光潋滟与黑云压顶的景致裘世炎看过无数遍,心头都未曾撼动过一分,如今,在这弥留之际,看到这两个极端之间自己做过的善与恶、憾与怨,裘世炎只觉得疲惫万分。如果不是母亲,他早就应该离开了,如今母亲不在,所做过的恶、欠下的债也都偿还得差不多了,留下这副残破的躯体和凌乱的异能又有何用呢?不如归去。
“嘀嗒!”一颗水珠打破了脑海中喧闹的画面,一股浓重的忧伤从外部传来,会是她吗?这条蠢人鱼,应该是没有觉察的吧。她防备心这么重,又不会分辨谁好谁坏,自己走了以后只怕会更加艰难,可如果现在不走,自己就只能变成她的另外一个强劲的对手,增加她的负担,在这个令自己心灰意冷的世界里无知无觉、吞噬恶念、恃强凌弱地活着。既然不能成为救世主,那么就化作尘埃吧,让心中仅存的那份爱慕在尘埃中开出花来,说不定无意中还能博取她一笑。
再见了,我守护过的一方世界。
再见了,我的麻烦精蠢萌人鱼。
我来了,我那许久未见的母亲!
“啵!”又一滴水滴滴落,夹杂着狂风,把这片被杂念肆虐的天地席卷得更加混沌不堪,感官却渐渐地清晰了起来,疼痛席卷而来。
“啊!”分不清是谁的叫喊,裘世炎只觉得耳朵被吹得猎猎生疼,心间也纠得厉害,失去了一身血液的躯体似乎有温凉的液体窜入,像一根细微的针猛地刺入,惹来身体一刻的颤抖,尔后迅速消散在四肢百骸。
我,这是死了吗?
裘世炎睁开眼的瞬间似乎看到了那条蠢萌人鱼。
“裘世炎,我命令你马上振作起来!”那愤怒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想把他吞卸入腹。这条笨人鱼真是,就连梦中的最后一面都这么不解风情,活该单身。
赵子亦被裘世炎这副自甘堕落的模样气得不轻,彻底在恬淡淑女的道路上继续跑偏。真是,我都遂了他的心愿,抛开了那副谁都不能撕开我的假面的模样了,他却当了逃兵,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绝望?
我们常常在抱怨命运不公的时候,发现所有的逆境都是自找的,没有过去的那些自寻烦恼,就不会有如今的追悔莫及。勇敢面对的决心始终没有改变过去的渴望强烈,以至于过失越埋越深,惰性日积月累,而一切的粉饰太平都只是在等待一个爆发点,让所有刻意的拖延成为引导,招致最终不可逆转的灭亡。
此时在赵子亦的眼里,裘世炎就是已经走到了这么一个迎接毁灭的阶段,而他不愿醒来,接受她挣扎在悬崖边缘的救赎,即使那救赎有10%的成功几率。
裘世炎已经放弃了。
赵子亦心灰意冷地察觉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自己的心也跟着冷了一下,就连那强行带起的狂风似乎也凝固了那么一瞬。
“裘世炎!你这个懦夫,快给我起来!”黎梵不知何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或许是因为不忍心看到赵子亦的心伤,或许是不甘心就这么丢掉一个对手,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让赵子亦永远记住当下的这一幕手足无措仍有他可以做她坚强的后盾。总而言之,他选择不再沉默了。
果然,赵子亦低下的头颅抬起,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可能对赵子亦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黎梵来说却意义非凡。这是唯一一次扎赵子亦不带任何防备的一眼,似感激,似触动,仿佛是在黑暗里的一道光,不仅照亮了黎梵,也孕育了希望。
是呀,世事奇妙,牛顿告诉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而事实告诉我们力量的传递也是相互的。我们会在互相怨怼中滋长了邪恶,也可以在互相温暖中坚定乘风破浪的步伐!
赵子亦灵机一动,周身的烈风撤去了几分力度,示意其他血盟队友靠近。原本张跃还有点被刚刚的境况吓得怕怕的,但看到黎梵和葛元好像十分淡定,便也装作忘记了刚刚的争执的模样上前。
“不忘初心?”赵子亦左手托着裘世炎的手,又把右手搭上去,虽然表面上透出几分自信,但内心里还是有些坠坠。
“不忘初心。”黎梵沉静的回答给了赵子亦一丝坚定。
葛元和张跃对看了一眼,笑了,异口同声道:“不忘初心。”
交握的手上浮动着粉色珍珠,手腕间相同的字符闪动着一致的光芒,刚刚猎猎作响的狂风趋向缓和,柔柔地罩在这几个心与心相贴的队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