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弟查到什么了吗?除了又丢一个容世子和一个沈云锦,可查到什么新线索了?”楚言之睥睨着看着他,“五弟,你有伤在身,就好好养伤吧!”
“我怎么就没查到东西了?!那纹着慕容家家辉的吴岳刺客,难道不是线索!”楚义之愤怒地低吼起来,“倒是那容世子,我觉得尤为可疑,竟帮着那群劫匪一起出城。若没有容世子的令牌,那马车,可出不了南门!”
“容子宁手无缚鸡之力,不应了劫匪的要求,难道要血溅当场?容老王爷戍边二十年,西境便宁定了近二十年,可五弟却想着他唯一独苗为些无所谓的事而死在这皇城中。难道不怕西境将士寒心吗?!”
楚言之素来都是吊儿郎当的,便是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左不过讥讽几句,如今日这般一上来就扣大高帽,几乎从未有过,所以楚义之有些懵。
他忽然发现,这“绣花枕头”,包的未必就是一包草。但即便不是一包草,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里面便是装了棉絮充了五谷,绣花枕头也还只是个枕头而已!
“太子殿下这话未免危言耸听了,若容老王爷仅为此事就寒心,那他还忠什么君,爱什么国?”楚义之坦荡荡地朗声道,“太子未在军中待过,恐怕不能理解将士们那一腔铁血,他们绝不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而有所改变!”
“他忠的是父皇,爱的是这能让他儿子做个富贵闲人的大楚。我也知老王爷忠心耿耿,自不必说。但若世子真有意外,传扬出去,那些戍边的将士怎么想?他们的父母、妻小、亲友皆在我大楚,才成我大楚的戍边卫士。可主帅的儿子我大楚尚不能保平安,更何况他们小卒。本宫虽未曾在军中待过,可本宫知道,正因为将士们铁骨铮铮,坦坦荡荡,才更不能做让他们寒心的事。瑾恆,你即是我大楚的皇子,就该有担当,拦不住那马车,守不住城门,却去怪一个被胁迫的闲散王爷,这可真叫人失望!”
楚言之仿佛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帽子扣的是层层递进,稳稳当当。
楚义之措不及防,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来,好半晌才道:“我哪有怪……”
“好啦!都闭嘴!”楚聂有些头疼地打断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儿子,“兄弟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齐心协力?!”
“父皇息怒。”
“父皇保重龙体!”
在安抚皇帝这件事上,这兄弟俩终于达成了一致。
楚聂一脸头疼地挥了挥袖子,而后道:“此事你们方才都说是抓到了吴岳国的人,这么说来,是吴岳国自己内部的问题?!”
楚义之抢先道:“父皇,就目前来看,着实是如此的。那慕容家,与吴岳国的丞相府素来不和,那几乎是天下皆知的事。儿臣以为,父皇当修书一封,直接将此事告于吴岳皇帝。”
“父皇,”楚言之道,“儿臣以为不妥,此事虽极有可能是吴岳国所为,但毕竟出在我大楚境内。五弟这般置身事外的想法实在是要不得。当务之急,应是继续寻找并营救公主,书自然也该修,但置身事外断不是大国所为。父皇三思啊!”
“嗯,太子言之有理。”楚聂点了点头,“就算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可人在我大楚出的事,便是邦交大事,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瑾恆,此事你思虑的就不如太子周全了,多学着些!”
楚义之拢在袖子里的手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可偏偏皇帝面前还不能露出什么来,只能恭恭敬敬地称:“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满意地微微点头,而后对楚言之道:“你是一国太子,思虑周全本是应当,也不可自满。况此事,也因你保护不周而起,既然你现在有了线索,那就放手去查吧。找回麦薇公主,也算将功补过。”
楚义之赶紧道:“父皇,此事你已交由儿臣,现在……”
“你先把伤养好再说。”楚聂扫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征战过沙场之人,区区几个吴岳国的刺客就将你伤成这样,朕的老脸都叫你丢尽了!”
顿了顿,楚聂又道:“这左右率,你先领回去吧。若是找不回公主,朕在数罪并罚!”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接旨!”楚言之兑袖后行了个俯首大礼。
楚义之当即面上就挂不住了:“父皇,儿臣不服!今日儿臣所遇,皆是武林高手级别。儿臣虽然输了,却输的不丢人!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让儿臣协助太子哥哥!”
楚聂看了看楚言之,又看了看楚义之。神色有些复杂也有些阴鸷。
“太子,你怎么看?”
“五弟若是有为国效力之心,儿臣自然是高兴的。若五弟只是为一己之私,还是好好休养吧!”
楚言之毫不犹豫地站在道的最高地,完美打击。
楚义之眼看自己要被三振出局,当然不甘心:“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请命是为国效力,为吴岳与大楚之和平!”
楚言之嘴角抽了抽。心道:本以为,本宫已经够不要脸,不想这还有个脸皮厚到城墙都拍马不及的。
楚聂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若能兄弟齐心,朕也乐见其成。但……”
“请父皇放心!”楚义之一个头就扣在了地上。
楚言之微微皱眉,但也只能同意了。
这事儿,楚义之非要挤进来,他自然也能想到他的用意。自己找到麦薇,那是功过相抵。但若是楚义之先找到麦薇,那就显得自己无能了。
父皇还了左右两率,算是偏心他。可应了楚义之一同查此事,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可这事儿,楚言之除了答应,没得选。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楚义之追上来,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笑道:“日后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关照。”
楚言之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彼此彼此。”
他们俩心知肚明,原先那种你来我往的暗箭,从今往后怕是要成为明枪了。
就凭皇帝方才的那个态度——他嘴上说着要这兄弟俩兄友弟恭,可却故意让这水火不容的二人同做一件事来分高下。
总的来说,对五皇子楚义之的好处和意义,都更大。
他本不过是个暗搓搓的觊觎东宫之位的皇子。皇帝这么一抬,就相当于给了他正大光明干这事儿的名分。
楚言之和楚义之出宫之后,沈家父子俩已经在家中听程月如和沈轻歌说了全过程。
不过,这个全过程。多少和实际还是有些出入的。
程月如一心想暗示,沈云锦是买凶绑架的凶手,想弄成这绑架案其实是沈云锦自己自导自演。可偏偏容澜也被卷进去一并带走了。沈轻歌哭得梨花带雨,说容澜如何无辜。
程月如一口咬定:“只怕是容世子也被她欺骗了。依我看,那群劫匪劫人是假,救人是真……”
特别耿直的沈唯君闻言,微微皱眉,对母亲的话似乎格外不认同:“母亲慎言,劫持吴岳国公主的罪名若是真扣下来,只怕整个将军府都担待不起。”
沈睿被儿子提醒了一句,当即醒悟过来,狠狠地剜了程月如一眼,意味深长道:“别分不清轻重缓急地胡言乱语!劫持公主,罪同谋逆,若锦儿是逆贼,那我这护国大将军成什么了!”
程月如脸色煞白,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沈唯君一眼。她心中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生性耿直的儿子出来。
这个时候,沈轻歌柔声道:“父亲,您也别怪母亲了。毕竟那侍卫冲将进来,便说要砍三妹妹,为公主报仇之类的。容世子那是没瞧见那场景,若是瞧见了,只怕后来也不会那般维护。”
沈睿凉凉地扫了沈轻歌一眼:“你娘糊涂,你怎么也糊涂。锦儿如今已被那群劫持了公主的歹人捉去,怎么可能是幕后主使!”
沈唯君点点头:“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派了人守卫香园,说是守卫,其实也有软禁的意思。锦儿总扮作男装偷溜出去,殿下对此不甚高兴,便借了由头将人关住了。要说锦儿在此期间与外面联络,着实是不大可能的。”
沈唯君这番说辞,倒是和沈云锦说给程月如听的一样。
程月如微微挑眉:“这竟是真的!”
沈睿也是一脸震惊。“唯君,你是怎么知道?”
“当初殿下派了人来,我也觉实在过了些,他东宫的府兵入我将门护一人,岂不是说我将门无人么。我看那不过眼去,便找容世子去替我问问。结果容世子就与我说了这其中情由。”
“那你怎么不早说!”沈睿真是被儿子弄得一肚子无名火。
“此事,也不甚光明。又是太子殿下和三妹之间闹别扭,我若是随意说了,岂非陷世子不义!”沈唯君皱眉道。
“唯君!你叫为父说你什么好。”沈睿气的起身在堂前来回走,“这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拘泥小节。”
“父亲,陷朋友不义,什么时候成了小节了?”
沈睿被他反驳地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才道:“若是知道这原由,我们从中调停,若是殿下与锦儿能早日重修旧好,或许圣上就不会让太子殿下陪公主赏花,若是不陪公主赏花,此事出了之后,也不至于连累殿下被罚没左右两率。而锦儿若是不被软禁,今日出事的时候,又何至于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至今生死不明!”
程月如嘴角抽了抽,这逻辑……咋一听好像是没什么不对的。
沈唯君却皱眉沉思道:“如此说来,竟然是我的不是了?”
“我的儿,别听你父亲的,”程月如护儿心切,当即就将儿子拉到了身后去。“云锦固然可怜,却断不是因为你才落得如今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