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些肢体语言和神态,沈云锦就能断定,他这话并不是试探,也并非兴师问罪。
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容澜吧。
沈云锦如此总结后,内心就忍不住有些心疼这人。
身居高位,走在不能回头的路上,已属不幸,偏偏心里还装了个几乎绝不可能的人。
真是太惨了!
在楚言之发现她同情的眼神之前,沈云锦收回了视线,而后坚定道:“殿下。有时候,沸腾般的喜悦除了束缚你的言行,左右你的理智之外,毫无用处。我自应了殿下之后,便很少考虑这种于理智无益的事。”
楚言之闻言一怔,继而看了她一会儿。
沈云锦不躲不避,与他对视。
良久,妖冶的少年低笑了一声:“他说的不错,你很不一样。”
“我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沈云锦认真道,“我只是比较喜欢一次只做一件事情,且愿意为其全力以赴。”
楚言之面上的那点笑意瞬间隐去,“你在讽刺本宫用心不一么?”
“臣女不敢。”沈云锦敛眉,心中嘀咕:这祖宗真是不好伺候。
楚言之冷笑了一声:“你这山野村妇能懂什么呢,竟还敢来教本宫大道理,你……”
“殿下又打算杀了臣女么?”沈云锦皱眉。
“又?”
沈云锦提醒:“上次殿下送臣女回家的时候,不也差点杀了我么?”
楚言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好像是有在马车里差点掐死她的画面。“哦,倒是有这么回事。”
顿了顿,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转了话锋道:“你说你做事喜欢全力以赴,那倒是说说,到底做到什么了?”
沈云锦沉吟了一下,而后道:“殿下如今,手中既无钱袋子,也没枪杆子,这路,怕是不大好走。”
这回,楚言之眼睛亮了一下,那种颓废的感觉瞬间一扫而空。狭长的凤眼微眯起来,眸中一片锋芒:“你凭什么这么说?”
“朝中六部,殿下心里清楚。吏部圣上拿着,户部与您离心离德,军方的力量这几年来皇上都刻意压着您……”
“够了。”楚言之神色不愉地打断她,“这是容子宁告诉你的?!”
“不,这是风月无边楼里出来的数据分析,据对的真实可靠。。”沈云锦轻描淡写道。
楚言之却哼了一声,冷笑:“这等消息,竟然还需要分析?那楼不过尔尔。”
沈云锦不怒反笑,淡淡道:“哪有生下来就会跑的孩儿呢?还望殿下抛开对臣女的偏见,多给点儿耐心。臣女会比您想象的更有用。”
楚言之道:“你呀,不要光说不练。口口声声要机会,要主动权,却不见你有多大能耐……诚然,麦薇的事儿着实你当居首功,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沈云锦浅笑道:“殿下,您可想看沈大将军待您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那次落水谷事件之后,虽然沈睿被太子所救,并未被逼得投靠五皇子,可之后的态度也不算明显,依然是模棱两可的样子。
这让十分需要军方力量的楚言之有些着急。
沈云锦见他沉默,就又道:“有些人啊,威逼利诱回来,也不过是多个需要防备的‘自己人’罢了。臣女替您烧把火,让您顺道看看大将军的心到底是红还是黑,您意下如何?”
楚言之动心了。“你有什么法子?”
“我这法子有些偏激,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试。”
“说!试或者是不试,我自会定夺。”
接着,沈云锦就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楚言之越听,这眉头就皱的越紧。
沈云锦道:“殿下其实无需担心,如今您与世子因我有了纷争,势力上必然不会太让五皇子忌惮,若真如我所估,这套子,他非钻不可。”
“这法子确实有够偏激,你有几成把握?”楚言之问道。
“六七成吧……”沈云锦敛目,“做,还是不做,殿下拿捏。可记得要快一些,箭在弦上,是收是放,全看殿下一句话。我算了算,我大哥接西南帅印,无大事,一年内是不可能回转的,这段时间,理一理势力也好。您说呢?”
“此事你可与子宁提过?”楚言之问道。
“您是军,他是臣。此事我未与您提,又怎么可能先跟他说呢?你们商量吧。”沈云锦勾了勾嘴角,而后抬手掀开了帘子来,朝外看了看,“呀,快到了。”
楚言之会意,顿时不再聊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的上书房中,皇帝因为接到了沈云锦被太子亲昵带走的消息,已然大发雷霆。
“你们不是说她与世子关系甚好么?甚至两人总是相处至深夜,昨晚还是世子抱回来的。那为何今日又随太子走了?!”楚聂没好气道。
高方颤巍巍地劝道:“皇上息怒。大概也是因为沈三小姐和太子殿下已经定下了婚约,殿下上门接人,便是那三小姐不愿,只怕也是要跟着走的。”
“朕倒是觉得她挺享受这左右逢源的境遇!”楚聂冷冷道,眸子里翻出了冷厉的华光来。
顿了顿,皇帝又问:“昨夜她去了哪里?查到了吗?”
地上跪着的那侍卫道:“回禀圣上,发现沈三小姐不在容王府的时候的,世子都已经去寻了,是以,三小姐的去向卑职未有线索。但昨夜太子殿下和世子都去了京中新开的一家花楼,殿下还喝醉了。”
“花楼?”楚聂眉峰一挑。
那侍卫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前些日子,京中来了个江湖客,一口气赎了城里排名前十的大半花魁,现如今,这些花魁都在那新开的花楼中。”
楚聂的神色不大好,“太子什么时候染了逛花楼的毛病了?”
高方:“皇上……”
“你也有话要说?!”楚聂挑眉。
高方诚惶诚恐道:“奴才今日早朝之前,也听说了此楼……”
他说到这里,就抬眸去看皇帝的脸色。
楚聂怒道:“狗奴才,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吞吞吐吐的作甚?!”
可怜高方吓得几乎将脸贴在了地上,颤着声音说出了早朝前在大臣们那里听来的关于“风月无边楼”的事儿,直说那处与众不同,如何个不同法儿,更是描述地绘声绘色。
楚聂皱着眉头听了半晌,才勉强压下去想一探究竟的感觉。他挑眉冷笑道:“朕问的是沈云锦昨夜去了哪儿,你们却与朕说什么风月无边楼?!”
“三小姐虽然跟丢了,可她却是被世子带回去的,可见应该也是去了那地方。至于为什么会去那里……卑职需要时间调查。”
楚聂沉吟道:“既如此,下去吧。”
这意思,却是默认侍卫提出的“调查”建议了。
侍卫一走,楚聂见高方还匍匐在地上,就道:“你也起来吧。”
“谢圣上!”
“朕的这些个儿子啊,都喜欢开商铺玩儿,如今这楼,也不知是哪个的。”楚聂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高方说。
高方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了皇帝身边。
于是楚聂道:“嘶……朕好像有好些时候未曾微服了吧?”
高方笑道:“许有大半年了,自去年中秋后,城中百姓们可都还念着皇上呢!呵呵呵……”
“那此事就由你去安排吧。”皇帝如是道。
高方会意,躬身领命:“奴才遵旨。”
皇帝微服私访,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直接换上衣服就走。
楚聂素来小心谨慎,说要微服,必然是先派出人去暗中查访一下要到的地方的。若是环境实在是鱼龙混杂,他就会放弃行程。
而且,每次出行的时候,也未必会按着原先既定的路线走。
总而言之一句话。
大楚当今的圣上,是个十分小心谨慎,惜命如金的男人。
按道理,皇帝这命令下去后,影卫们一般第二日就能回来复命,皇帝第二日下午就能成行。
然而,这一回皇帝却没能成行。
原因无他,影卫带回来的信息——京中不太平,有具死相极惨的女尸,被裹了凉席和冰块,丢在了京都府的门口。影卫判定,如今京中不算太平,不适合圣上微服。
大半年没出去玩,忽然动了要出门念头的皇帝,一等等来这么个消息,当然是挺生气的。
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也就一个月面圣一回的京都府尹罗秉通大人,当天就被提到了御书房。
罗大人上任后没有遇见过什么太大的案件,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听圣上问的是早上才发生的女尸案,啥也没说,先夸圣上一通,说万事都瞒不过圣上的眼睛。
楚聂雷厉风行起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有意义的话。气的当场就砸了批奏折的御笔去,正中罗大人眉心。
罗大人吓得当场趴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将事情完全地阐述了一遍。
这些事影卫其实基本都说过,皇帝唯一不知道就是——
尽管府尹大人很快就将那尸首收进衙内,可还是有不少人看见了,此事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