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本是要留白希云和齐妙晚膳的,不过考虑到齐妙如今身子重,外头又下了大雪,趁着这会子路上清扫过后积雪还未曾太厚方便他们乘车,若是晚了一些怕耽搁回去,又怕齐妙在宫里住不惯,是以皇帝便吩咐了侍卫护送了他们回去。
马车里铺设了厚实的坐褥,齐妙靠在白希云肩头,双手握着精巧的小手炉,车外大雪纷飞,车内却是温暖静谧,行进之中摇摇晃晃,却叫齐妙觉得十分安心,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白希云揽着她的肩,哄孩子那般一下下轻轻的拍抚着,更是叫齐妙安心的小憩起来。
白希云见她睡着了,忙吩咐了外头的人慢一些,安稳一些。
如此一路平稳的到了田庄外头,远远地却瞧见似乎有车马在庄子门前。
管钧焱原本打了个呵欠,觉得此行无聊,如今却是来了兴趣,伸长了脖颈一瞧,确定的确有人,就回头低声对着马车里头道:“二哥,庄子外头似乎有人。”
白希云原本歪着身子调整了一个让齐妙靠着住舒坦的角度,自己则是垂眸想着钱庄里头的事情,闻言便抬起头来,低声道:“是吗?这种天气谁会没事闲着到咱们庄子上来,怕是来者不善。”
齐妙正在浅眠,闻言清醒了一些,嘤哼一声张开眼,嗓音中还有刚醒来时的绵软娇柔,“阿昭,怎么了?”
“没什么,快到家了,外头瞧见一伙儿人,我便与阿焱说了两句,吵醒你了。”
“不打紧的,”齐妙小憩片刻后就觉得精神极好,见自己整个儿都滚到白希云怀里去了,忙坐正了身子拉着他道:“你累了吧?我很重吧?”
“哪里的话,你当我是豆腐做的?”白希云给她扶正了快要滑落的簪子,又紧了紧披风的领口,随即就撩起了门帘,抬眸往外头看去。
此时马车已经很接近田庄门前,风雪之中,来人的轮廓已经能够看清的大概。
来的却是白永春!
白希云皱了眉。
此人怎么来了,不用多说,这人来了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儿!
白希云就道:“咱们径直赶马车进去吧,叫他们开侧门。”
管钧焱是看戏不怕台子高,这会子便好奇的道:“二哥,你难道不想问问这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有什么事儿也不管咱们的事,随他去吧。叫他爱怎样就怎样好了。不要打扰了你二嫂的清静才是要紧的。”
管钧焱便了解的点头道:“知道了。”
白永春被白希云田庄中的下人“区别对待”,旁人来了都要进去奉茶,唯独他来了却是被堵在了门外吃冷风。好容易等到人回来了。却不想人家像是没有瞧见自己,竟然绕过他往侧门去了!
白希云心里憋的火险些控制不住。若不是没有忘了此番来想要过谈判的初衷,他当场就能指着马车骂起来。
如今他便只能快走了两步拦在了马车之前,道:“慢着!瞧见了我怎么还要跑!难道是拿了我们家里的东西亏心,不敢见我!?”
如果不是怕闹出人命来脏了田庄面前的这一片地,管钧焱真想赶着马车直接轧过去算了。
马车渐停,管钧焱潇洒的跳下马车,挑眉看着白永春:“白老爷怎么来了?”
管钧焱内力深厚,冬日里很少会穿的特别厚实,现在不过是在火红的袍子外头披了意见大红的锦缎棉斗篷。他的神态倨傲,下巴微抬,那种令人仰望的气势在白永春的眼里看来就实打实的羞辱。
白永春差点被气了个倒仰。一句“白老爷”就已经是戳中了他的痛点。大人到侯爷,从侯爷变成老爷,他的称呼随着地位而递减,自尊心早已经支离破碎。
压着火气,白永春冷淡的道:“管公子,我劝你还是少管我们的家务事,你就算是德王殿下安排来的人,也只是一个侍卫而已。”
管钧焱道:“我是侍卫,自然要保护我们家大人的安全,不只是针对于身体上的伤害,就是那些杂七杂八污染耳朵的话,最好也不叫大人听见。白老爷是明白人,明明知道在我们这里套不得好处去,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前冲?莫不是自取其辱还上瘾了?”
“你!区区侍卫,你竟敢如此于我说话,信不信我……”
“白老爷能如何?您现在一不是勋贵,二不是官员,顶多算一个家道中落的中等人家,您可别忘了,我们家大人和夫人的身份,您这样做法,就不怕叫皇上知道了动气?”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教老夫!”白永春怒极,大步上前就来推搡管钧焱。
管钧焱的身手,又如何会在白永春的面前吃亏?当即转回身就要还手。
马车里传来一声叹息,白希云无奈的道:“阿焱,你县让开。”
车帘撩起一角。露出了白希云那张英俊的面庞来。
白永春冲着管钧焱拂袖冷哼了一声,怒道:“怎么,舍得出来了?”
“不舍得。”白希云道:“就这么说话吧,白老爷此番又有什么事儿?”
这情况可与白永春来之前设想的不一样。白永春还想着进去吃着热茶再聊呢,哪里想到人家就让自己站在寒风之中吃雪喝风。
这般寒冷灌进胃里,也不能熄灭白永春的怒火,他一再压制,笑容也挤不出来了,开口就是讨债:“我来是说,那些牛羊,老太君吩咐人给送来了?”
“是啊。”白希云疑惑的道:“该不会是君和白夫人没有询问过你,自己私自来的吧?”上下打量白永春一番,以众人都听得清的声音道:“难道如今在府里已经混到这样的地步,连老婆和老娘都管不得了?”
白永春差点气的厥过去,“白希云,你休要张狂,我且问你,那些牛羊呢?!”
“难道白老爷是没养够,还想将牛羊带回去接着养?”白希云惊讶的道:“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将牛羊送人,直接退换回去就好了。”
谁想继续养啊,那么个吞银子的无底洞,白永春又不是脑袋有洞。
白永春怒道:“你将那牛羊送了人,你经过谁的同意了?”
“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都成,还需要经过谁的同意?”白希云奇怪的道。
“你……罢了,我也不过问这个,你如今将牛羊送人,讨来那么多的好处,可是牛羊又是白得来的,你怎么也该将牛羊的银子给我结算了吧!”
结算?
白希云惊讶。
车内的齐妙扶额。
感情这人是强买强卖来的?先来说是白送,等到他们处置好了,才说是要结算银子,世界上还有这种出尔反尔的人,真真是叫人长了见识了!
白希云摇头道:“真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幸而当时立了文书的,不然还不叫白老爷赖上我们了?”回头吩咐人道:“快去府里将文书取来给白老爷看看。”
管钧焱立即吩咐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他是片刻不敢离开的,生怕白永春带来的人闹事叫白希云和齐妙吃了亏。
白永春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理亏,可是家里现在捉襟见肘,一个未娶亲的儿子,两个未曾定亲的女儿,那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叫人将来还都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一项银子不从这里出,要从哪里出?
当初为了牛羊,他们用了那么多的钱,如今不从白希云的身上找一找平衡,白永春觉得自己未免太亏得慌。
不多时,小厮就飞快的将文书拿了来。白希云接过,刚要递给白永春,白永春就一摆手,道:“我不看!当日又不是我叫老太君来的,她不过是女流之辈,又怎么能代表了我们白家的人做决策,我不来,那些牛羊你也敢要!如今你怎么也要将牛羊的银子给我还来,否则我就要去衙门里告你偷盗!”
白希云一时间竟觉得无言以对,哭笑不得的道:“白老爷,真是为难你了。”
白永春愣了一下。
白希云便道:“难为你这会子还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如此颠倒黑白不讲道理,您的脸皮这会子还好吗?”
脸皮当然很好,如果不好,早就羞愧死了。
白永春大怒道:“怎么你不想还银子,就想要口头上逞威风吗!你拿了我们家的牛羊送了人,好处都是你占了,银子都是我们家里出的,我跟你要钱不对?我这么都念都白养了你了!好歹你也是叫白希云的,如今你这般对我,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我已经叫林希云了。”白希云腻味的道:“是老太君逼着我写的文书。还将牛羊硬塞给我。我猜想,到底也曾经叫过老太君祖母,或许是给我改姓的一笔补偿吧,我自个儿享受不了这么多牛羊,就送了人。怎么,现在你觉得亏本了,就来找我算账?那我这么多年身之所受,又要找什么人去算账?”
白希云见白永春还要争论,就道:“如今衙门封了印,到初五才开衙,如果白老爷依旧觉得不服,咱们就初五之后公堂上见吧!”
“你!”白永春怒指白希云道:“你休要拿衙门来压我,我会怕这个?我告诉你,就是到了衙门上,我也是站着道理,你仔细我告你不孝!到时候你的体面可还在不在?你仔细掂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