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是谁的声音突然从半天云里传来,宛如一道闪电,直劈下来。
我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一惊,抬眼向黎长生望去,却见不过短短一瞬,他整个人忽然变得模糊难辨,四周异光大盛,华彩逼人,渐渐吞噬一切。。。。。
”姑娘,姑娘!醒醒!“伴随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清脆女声,我下意识地睁大了眼,却更加惊奇地发现,华光散去,周边一切景物宛然不过是凝香阁内自己的厢房。
我和衣躺在床上,床头淡蓝色帷幔映入眼帘。杜三娘安排服侍我的小丫鬟绿枝站在床侧看着我,一脸的担忧,不住地叫唤。
一时之间头脑有些糊涂。
我不过是在东国皇宫和黎长生小叙东国战事,怎地眨眼之间,便又突然回到了凝香阁?
蝶梦庄生,庄生梦蝶?
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我,哪一个才是梦境?
我不由自主地轻轻咂咂嘴唇,唇齿之间竟似还残留着些许酒香肉香。
正恍惚出神间,一个不留神,贝齿扣在舌头上,痛得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绿枝看见我醒来,本有些喜出望外。但看见我愣愣出神,不禁又担心了起来,轻唤道:”姑娘,你还好么?“
男人的声音大笑着传来:”她醒了?放心,她好得很。“
我的厢房里哪来的男人?绿枝竟然还让他待在我的厢房?
我诧异又生气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男人一袭红衣,极是骚包却又风华绝代地站在绿枝身后,双眼含笑地看着我。
此人——不是红衣侯是谁?
四目相对,他朗朗大笑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本侯听说凝香阁的桑娘姑娘如何超凡脱俗,如何才色双绝,又如何慧质兰心。却不曾想,原来竟是个酒鬼。“
他假模假样地摆出一个痛心的表情,边笑边叹道:”本侯珍藏十年的女儿红啊。本侯还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就都被你们桑姑娘抢着囫囵吞下了肚,末了还不肯说一个好字来!“
听他如此说,我不禁又老脸微红。
本来还疑惑自己为何会回到了厢房内,如此听来,倒似是自己贪杯误事,满怀心绪想借酒浇愁,于是不知不觉间竟喝得昏醉过去。
不过,似是还遗漏了一个人。
我恍惚记得,因诚德小王爷前来拜访,我将这厢房留与他等待。云英更是设法对他实加“迷魂”、“夺魂”之术,让其在半睡半醒、神智恍惚之机,为我们调查阿蛮意外惨死的真相。
现如今,既然我躺在自己厢房内的床上,那么说明诚德小王爷已离去了?
不知云英又在何处?红衣候的那声笑声,是否已经打草惊了蛇?
我询问绿枝,方才得知,原来小王爷本在我厢房内小憩,候我归来。
不知怎的,突然之间被恶梦所惊,脸色极是难看,自称身体不适,已与杜三娘说好改日再来。
绿枝仔细地看了看我,又说道:“姑娘,您不知道。您刚刚被红衣候送入厢房时,可是把奴婢吓了一跳!”
我眼皮一跳,怎么,难不成我喝醉了还撒起了酒疯?
我满脸通红地看着她,结巴道:“我,我怎么,怎么啦?”
她瞪着一双眼,满是后怕的表情看着我:“您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您拉着红衣侯,死活不肯让他走,口里好像叫着什么‘景和’?不,不对!好像又是‘谨德’?唉,我也弄不清。有时候我好像听见是前面两个字,但有时候又好像是后面两个字!姑娘,我可有听错?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您认识他们么?”
我心里一阵凄凉。果然,还是忘不了啊。
不管是十年前的桑娘,还是后来的福嫂,或是现在的桑娘,始终,还是忘不了那些曾在生命里留下印记的人。
我正感叹间,只听得绿枝又道:“平素姑娘不沾酒时,我倒还觉得姑娘蛮文静自持的。但怎地喝醉了,便又哭又吐得十分吓人………”
我听她意有所指,不禁问道:“我吐哪里了?不会吐了你一身罢?”
她蹙着眉头摇了摇头,说:“我们做下人,本来就是服侍姑娘的。怎敢去计较姑娘?再说,姑娘吐的人也不是我。”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来,向后指了指,吐了吐舌头:“您吐在了红衣候身上,红袍下摆处好大一片污秽。”
红衣侯?我心里一个激灵,赶紧又向他望去。
果见他虽然依旧风华绝代地站在那里,但红衣外袍质地颜色,已不是我见他来时所穿的那件了。
我知道像他们这样皇家贵胄出身的公子,一向都极注意自身形像。一件外衣,寻常人家可能花费不过几吊铜板,但他们少则几百两银子(寻常人家五年的开销用度),多则价值千金也绝不是夸张。
更何况是像红衣侯这样骚包的人。早在江南,我便听人说过,三国权贵中,绝无任何人能在吃穿用度之奢靡上,与南国的红衣侯一较高下。
据说,南国红衣侯家出恭处都是用南海夜明珠来照明,红衣侯家的地面都是珍稀白璧,红衣侯家的红珊瑚约三尺来高,举世无双,红衣侯所穿衣着,均出自南海海底鲛人所织的冰海云丝………
有好事者甚至谣传,南国红衣侯就是如南北朝富甲天下石崇一般的人物。红衣候听闻也不以为忤,只是依旧骚包地笑着道:“石崇?石崇可有绿珠相伴,更得伊人坠楼报情,我可没这般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