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婚姻不仅是儿女的大事,也是为父为母的大事。为人父母,最期盼的就是儿女能寻得对的人,安渡一生,尤其是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如此思量。此刻唐夫人便是这番心思,陆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一门人通情达理,为人忠恳,在越州城算得上是声名显赫,结下这门亲事,唐夫人心里那是十分的开心。按常理说,女子是与男子婚配,可是真入了夫家,事事还是由着公婆管束,尤其与婆婆的相处比常人更多得多,什么“媳妇熬成婆”,大抵说的就是这婆媳关系。此次与陆家的这门亲事,妙就妙在那陆游的母亲陆夫人与唐家老爷的关系不一般,平日里均以姐弟相称,日后唐琬嫁了过去,必然会多一份亲昵,她这个做娘的自然就安心一些了。
“啊”,恍惚间,唐夫人突然觉得手指头一阵痛,不禁皱眉叫唤了一声。再一看,左手食指鲜血涌出,原来,唐夫人刚刚心里想着事,手里针线却一直未停,一个不小心,竟戳到了自己的手指。
唐琬赶紧凑上来,捧着唐夫人的左手,着急地问道,“娘,你没事吧?”
唐夫人拿出绢帕将手指上血轻轻拭去,这绣花针毕竟不是什么利器,血迹被擦去便不再涌出了。唐夫人看着一脸紧张的唐琬,宽慰地说道,“没什么大碍,怕是许久没有做这针线活了,一下子生疏了。不过,你娘我确实也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不中用了哈,一不留神便被自己给戳到了。”
唐琬道“娘,您还年轻着呢,咱们一道出了门,谁不说貌似姐妹。”
唐夫人笑着说道,“你呀,哪里学来的这些花言巧语。不过,咱们娘儿俩能一块儿出门的日子接下来可就屈指可数喽。”唐夫人怕是又想到了女儿离出嫁之日不远矣,内心感伤起来。
唐琬也听出这话中的不舍,一时间愁绪涌上心头,略带哭腔地说道,“娘,以后蕙仙会经常回家,跟现在一样好好陪您的。”
唐夫人伸手轻抚唐琬,满眼慈爱,缓缓说道,“傻丫头,以后的日子可由不得你胡闹,就算再想娘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回来,知道吗?还有,以后嫁了人,那陆家便是你的家,家在哪,心便要安在哪儿,可不要乱了分寸。”
唐琬便唐夫人的言辞给唬住了,“娘,嫁人怎么这么麻烦,蕙仙不嫁了,蕙仙以后天天待在娘的身边。”
唐夫人道,“你呀,才几句话又开始胡闹了。不过,不嫁也好,咱就不嫁那陆公子了。那陆公子为人如何,我们哪个知道,平日里也不见他多言语,要真嫁了过去,还不知会受什么苦呢?要么就从了你的心愿,就让你好好待在娘的身边。”唐夫人刚刚看着女儿绣鸳鸯枕的神情,早就猜到她是非常中意陆公子,这会儿便拿她逗趣起来。
唐琬一听果真急了起来,“娘,陆公子虽不言语,不过人品不坏呀,忠厚老实,博学多识,样貌也不逊色……”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母亲脸上狡黠地笑意,当下便明白,唐夫人这是在取笑自己呢,便轻声埋怨道,“哪有娘亲这般取笑自家闺女的。娘,你太坏了,我要不理你了。”
唐夫人偷笑道,“是娘坏,都是为娘不对。不过,说句良心话,我瞧着那陆公子品行端正,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有他这样的人照顾你,我和你爹也放心了。”
唐琬道,“娘,不如我们先搁置了这针线活,你给我讲讲当年你和爹初次见面时的情形,好吗?”
唐夫人道,“我看你想听故事是假,不想做针线活是真吧。”
唐琬道,“娘,你可很冤枉我了,难得我们二人这般清净,蕙仙真的是想跟娘好好说说话。”
唐夫人便说道,“好,难得你想听这些陈词滥调,当年……”
唐夫人的故事还没开头,便被一个仆人打断了,原来禹迹寺的僧人已经来到大门外,等着夫人前去打点。
“好,我这就来。”唐夫人刚欲站起,却不知怎地脚下一软,幸好旁边丫鬟扶住。
唐琬也上来扶住她,问道“娘,怎么了?”
唐夫人心想今日忙碌了一早,这会儿又久坐于此,恐怕是过于劳累了,便说道,“没事,怕是今日劳累了。”
唐琬知道母亲一早为了自己的事情没少操劳,便道,“娘,你还是回房休息吧,给那僧人的东西,我替你送去。”
唐夫人心想可行,便道,“也好,定不要忘了,交代他多替我们唐家念经诵佛。”
唐琬道,“放心吧,娘。”说完,便跟着看门的仆人,取了斋食给了门口的僧人,不忘交代了老夫人的那些话。
这和尚接了东西,也未言谢,只呆看唐琬半响,开口便问“施主是这府上的?”
看门的仆人道,“大师,这是我家姑娘。”
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唐家小娘子。姑娘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日后必定为王府夫人。”
唐琬听了话,只笑道,“大师怕是看错人了吧?”
看门的仆人凑到唐琬耳边道,“怕是想多讨点斋食,大小姐不用理会他。”
和尚只道,“错不了,错不了。”
唐琬听了仆人的话,便以礼回了那僧人,转身走了。如果就这么结束,倒也无碍,怎知偏偏这一幕被一个好事的人看到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琬的嫂嫂钱小娥。平日里就是个见钱眼开、攀龙附凤之人,偷偷听得那僧人一番话,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便悄悄出门追上了那僧人,“大师,你刚刚在唐府门外所言是否属实?”
和尚不知眼前这位是何人,便问道“施主是指什么?”
钱小娥偷偷说道,“就那句‘必为王府夫人’?”
和尚便说道,“小僧也是观那小娘子面相而知,至于是否属实便要等时间应验了。”
钱小娥一脸疑惑,“可是,我那小姑子昨日刚订了婚约,偏偏不是个王爷。这又是怎么回事?”
和尚并未过多解释,怕自己口杂引起事端,便道,“和尚我可能看错了,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钱小娥哪能作罢,小姑子若成了王爷夫人,她便也是个王室亲戚,好好一个贵妇人名头怎就硬生生没了?心下便生一计,当即只跟僧人说道,“不几日,我会带一位老夫人去禹迹寺烧香,到时此番言语你定要一字不落的再说一遍。
说完便袖出一两银子给那僧人,怎料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重新取了五文钱与他。人品如何,至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