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清冷此时已经渐渐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伸手攥住夏云依的手,轻声道:“我自身的情况比谁都清楚。云依,我会活下去的。”——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西北战事纷繁,这里医疗条件又差,可轩辕清冷的伤情又不能耽误。于是夏云依便自告奋勇的决定带他回去。她准备了足够多的粮食的水,然后便上路了。
白天,她一刻也不停息的赶车,间或给轩辕清冷换药;晚上,她就让轩辕清冷靠在她怀里,跟他说话。她不时地跟他讲起以前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些事情竟然在她记忆里保存了这么久。
轩辕清冷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他那双清润无暇的眸子,偶尔会闪过一些莫名的情绪,不过他只是深压在心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她心里肯定是很害怕,因为他能够明显的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一直在发颤。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牢牢握住她的手,坚定的轻声道:“放心,我不会死……”——他舍不得,舍不得把她一个孤零零的丢在世上。
夏云依紧紧地回握过去,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安心下来。
回去的路途比来的时候要快一些,因为夏云依几乎是豁出命来赶车,她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快濒临极限。但是,她绝对不能倒下去,她若是倒下了,那谁来照顾他呢?
夏云依明显的感觉到,轩辕清冷的身体在一天一天的康复起来。他现在已经能自己换药了,虽站立起来仍旧有些无力,但是好歹能够稳稳坐住了。她驾着马车进了城,带着轩辕清冷去了最好的医馆,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累得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最终陷入绵长的昏睡中。
等到夏云依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了。
她悄悄下了床,目光随意打量这周围的陈设。
院外一人,负手玉立,身姿清冷卓绝,秀挺颀长,微微仰着脸看向那如洗的碧空。
“清冷,清冷……”夏云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飞奔过去,含泪将自己的脸贴上轩辕清冷的胸口,心内一时百感交集,有种钝痛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声音颤抖,“即使做了那个不祥的梦,但我一直以为你是最强的,所以便放下警惕之心不再担心了,没想到……”
那人不言不语,只是身子略僵了一僵。清澈如流泉的瞳眸里焕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素来清淡冷峻地面容上的坚冰慢慢化去,唇角虽微不可察的勾了勾,但是从眼眶里却不由自主的滴下泪来。滚烫的,灼心的,一直淌在了她浓密的发丝间。
她,不想再等了。
而他,已经想起了那些过往,亦不想再放手。
许久许久,直到夏云依已经哭得有些抽噎之时,轩辕清冷最终只是说了一句话:“云依,我们回家吧。”
家?哪里才是家呢?
夏云依泪眼迷蒙的想着,这么多年来她漂泊流离,居无定所,哪怕跟他成亲以后也是聚少离多,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到头来也是孑然一身而已。
“我们回去,回麒麟国。”轩辕清冷摸摸她的法定,声音似是有些叹息。
夏云依明白,他这是担心麒麟国的情况了,虽然他没有说,可夏云依知道他心底里一定是担心的,他是至尊阁主,可麒麟国才是他的家乡,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答应我,你快要生产了,我想要给你一个安定的家。”轩辕清冷温柔地看着她,看着她凸起的腹部。
“这孩子这么折腾也没流产,倒也坚强。”夏云依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惊喜道,“清冷,你想起来了?”
“是,我恢复记忆了。”轩辕清冷的声音低如叹息,“这么久以来,委屈你了。”
“不要这么说,幸好现在是苦尽甘来了。”
夏云依满心信任地将身体倒在轩辕清冷的怀里,一个人支持了这么久,她也累了,如今终于有一个人,能够供自己依靠。
这里的局势已经定下,若羌与西域反目成仇,这一战几乎已经注定了胜利,而轩辕清冷恢复记忆以后,自然不想再争夺什么太子之位,他毫不犹豫地想要带着夏云依离开,回到麒麟国。
“清冷,在此之前,我想去一趟瞿家。”
“为什么?”轩辕清冷有些疑惑,据他看来,恐怕那位瞿家的大人很快就要告老还乡了。
“我父亲在那儿。”夏云依咬了咬唇。
轩辕清冷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也出现了惊讶之色:“你是说……飞龙?”
这个名字实在太过震撼,飞龙是震撼整个武林的人物,哪怕轩辕清冷作为至尊阁主,也没有当年的飞龙来得有分量。
“没错,就是我的生父。他如今在瞿家。”
“这……”轩辕清冷沉默良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往后恐怕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可那是夏云依的父亲,他开不了这个口拒绝。
“清冷,你放心,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飞龙了。”夏云依说道。
当年的飞龙……已经死了,他现如今这幅痴呆的样子,有谁能够认出来呢?只是她身为女儿,总要尽一尽孝道,一直将他放在瞿家,她不放心。
“好。”
对于夏云依,轩辕清冷总是给予足够的包容。
瞿家里,瞿大人听说了夏云依的来意之后,他也没有办法拒绝,毕竟夏云依是飞龙的亲生女儿,他总以为飞龙早已经众叛亲离,全世界再无一个亲朋好友,剩下的只有仇人,没想到在这世上还有最后的一点血脉,如今夏云依想要带走飞龙,他又有什么立场拒绝呢?
“也好,也好,这样也算他老来有依。”瞿大人叹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照顾飞龙多久,他死了以后呢?瞿家的后人还会不会养着他,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多谢伯父谅解。”夏云依感激地道。
她从那个院子里接走了飞龙,他仍然是一副呆滞的模样,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他对于夏云依的亲近并不抗拒,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缘的关系,他不让任何人近身,哪怕轩辕清冷靠近一点他都会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但是唯有夏云依接近他时,他是毫无反应的。
或许,这就是父女心有灵犀的原因吧。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达了麒麟国,找到路人打探了消息,麒麟国乱世三年,南宫御泽大举进兵麒麟国,一路烧杀掳掠,残酷无道,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变成人间修罗场。琉璃国势力范围不断扩大,皇室江山接二连三被瓦解,权利受到严重威胁。
南宫御泽进兵前一年,轩辕清染与陆倾城趁乱逃出皇宫,下落不明。
麒麟国十大家族拼命与南宫皇族对峙了三年,而西边诸国更是觊觎麒麟国这片厚土,一直伺机而动,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麒麟国的大家族中竟然出现了一名叛国通敌之人,名曰木川琅。
街角一头忽然热闹起来,大波大波的人群涌了过去。轩辕清冷调头要走:“人多事乱,我们还是走吧。”夏云依不依,硬是拉着轩辕清冷的手往人群中挤:“来都来了,不看看多可惜。”
夏云依挤到了头排,见是有钱人家在张贴榜文,迅速扫了一眼内容,写的大概是府中急需召一名大夫,长期住在府中服务,有点类似于家庭医生。
“木府不是从蛮都医城请来了一位神医么,怎么又要招大夫?”
“你还不知道吧,那神医几天前突然暴病死了!你说,这还神医呢,自己都病死了,我看多半是个骗子!”
“我们应征进去吧。”夏云依压低声音道。
轩辕清冷的眼中露出一丝不屑,夏云依自然知道他不愿意自降身价去做如此麻烦的事儿,可是如今麒麟国事态复杂,轩辕清冷的身份又太过特殊,麒麟国认识他的人太多,他的出现势必会引发一场轰动,为今之计,只有他们先隐姓埋名,打探消息。
“云依,委屈你了。”轩辕清冷微微一叹。
夏云依忍不住笑了起来,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刻起,轩辕清冷一直是骄傲、不可一世的,可现在却甘愿做出许多退步,这说明他还是有很大改变的,而她也是一样。
二人被带到一金碧辉煌的府邸之前,几人进了侧门,穿过一个花园,便见一中年男子站在游廊边,正望着繁盛的荷花池沉思。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悠悠转头,现出一张沉稳而英俊的脸。
“杨总管,有人揭榜了!”小厮兴奋地汇报。
杨总管不动声色,只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两位脏乱的年轻人,良久方才开口,语气有些不满:“就是这位姑娘么?她真是三夫人要找的神医?罢了,既然敢来,或许也是有些本事的,先带去给三夫人看看吧。”
那小厮听到杨总管的质疑,吓得满头流汗,又听到他没有责怪,方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