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依在帐篷里正好也无事,于是就把那两位老军医留下的医书拿过来细细钻研起来。
等到陈大夫他们回来之后,天色已经晚了。夏云依于是便匆匆给他们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溜回马车里去了。
虽然马车有些颠簸,但是夏云依已经快习惯了坐马车,并不觉得睡在马车有什么难受的。她的小腹已经不怎么疼,比第一天好受多了,差不多可以咬牙坚持下来。
是的,她想坚持下来,她想留在轩辕清冷身边。
哪怕仅仅是远远地看着他,都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一直在不停地赶路。夏云依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有马车;不然的话,照这么徒步走的速度,她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到西北边境。
令夏云依感到颇为遗憾的是,她一直没有见到轩辕清冷的身影,哪怕是一个背影都没有。不过,她倒是见过柳云泽一次,当时险些把她的心脏给吓得骤停了。
事情是这样的:
夏云依正在帐篷里研读医书,忽然帐篷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听就是柳云泽:“大夫呢?有大夫没有?人呢,一个二个的,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随即陈大夫的声音传了来:“大夫一名,正在这里,有何指教?”
夏云依生怕柳云泽忽然闯了进来,于是赶紧躺在榻上,把一堆乱七八糟的衣衫全盖在身上,将脸朝里。
柳云泽果然一伸手挑开帘子,往里瞅了一瞅:“我最近食欲不振,有什么方子可以治一治?”
“没什么方子,柳侍郎可以吃一些开胃菜,或者让厨子做一些爱吃的菜。”
柳云泽听了有些无语,正要把手中的帘子放下,忽然手势一顿:“咦,那个人是谁?怎么躺在里头也不说话?——快吱一声。”
夏云依紧张得浑身直冒汗,她的五指大力地握成拳。不过饶是这般,她却还是不言不语,一声都不响。
柳云泽愈发纳闷起来,正欲迈步而入,结果却被陈大夫一伸手拦住:“侍郎大人,这里面躺着一个得了传染病的军士,需要隔离。你若是不怕被传染上的话,大可进去一探。”
柳云泽听了之后,立即将帘子放下,然后轻声一笑:“这种慰问伤员的事情,怎么说也轮不到我。相信有陈大夫的妙手回春,这军士定能早日康复。”
陈大夫闻言,不哼不哈的道:“承蒙柳侍郎抬举,老夫会尽心尽力地诊治。”
两人又随口扯了几句,随即就听到有脚步声“蹬蹬蹬”地远去。夏云依这才在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先多躲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坐起身,看向帐篷门口。
陈大夫走了进来,瞥了夏云依一眼,口中道:“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夏云依忙把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衣物丢在一旁,站了起来称谢道:“有劳陈大夫了,这一番掩护打得不错嘛。”
“得了得了,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算了,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陈大夫瞪了夏云依一眼,然后走过去拿起药箱,开始在里面细细翻捡起药材来。
夏云依暗中吐了吐舌头,忍不住眯着眼睛开始笑起来。
赶路的时光倒也过得不慢,因为有陈大夫那个怪老头在,所以这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打发。
夏云依伸手挑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看,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外面黄沙漫天,风声剧烈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沙尘之物于空中,看上去昏黄一片,甚是阴厉迫人。
陈大夫顺着她的目光往外一瞅,面色同样慢慢开始凝重起来。他收回视线,摸着胡须道:“行军这么些日子,差不多快到了若羌那里,离大齐和西域边境不远了。但是这天气……实在是甚为不妙啊。”
那两位军医也道:“的确,看来大军要加快行军速度了,争取在沙暴来临之前赶紧走出这里。”
陈大夫面上忧色仍旧未褪:“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啊。”
马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军士们也都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安,人人一声不吭,拼命地开始往前跑起来。
风声越来越恐怖,几乎像是叫嚣着死亡的讯息一般,不时地在耳边翻涌呼啸。狂风肆虐,黄沙漫天,整个天空都成了土黄色。打在人身上的沙子就像是刀子一般,具有致命的杀伤力,极为疼痛。夏云依只觉得这马车越来越不稳,晃荡得越来越剧烈,与此同时,陈大夫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快下马车!用毡布将自己包起来!”
他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很大,但是传在夏云依耳边,却只剩下了“嗡嗡嗡”的声音,很小很小。
军士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许多叫喊声混在一处,显得格外杂乱。
夏云依的心跳得格外快,浑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就连瞳孔都似充斥了那一片夺魄的血红之色。她只觉得自己的思维都快停滞了,于是赶紧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自己已经混乱的神智扯了回来,拼命地从马车上跳下,顺手抓过一条厚厚的毡子。
隐约有声音从远方传来:“不要躲在沙丘的背风坡,有危险,会窒息的!”
这是谁在说话呢?怎么那么熟悉?
夏云依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已慢慢地脱离了身体,所有的神智似乎正渐渐离自己远去。无论是眼前还是梦里,全是沙暴,那漫天肆虐的黄沙如同噬人的恶魔一般,狞笑着逐渐靠近。有死亡的阴影大片大片盖过来,耳边甚是都能听到死神狰狞的召唤。
在这最后一刻,夏云依终于喃喃叫出了声:“清冷……”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起那个梦,夏云依神思一片恍惚。她觉得那个梦很是不祥,退一万步来讲,若是轩辕清冷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事,她是坚决要跟他死在一起的。她不想,自己苦苦找了他这么久,最后却是换来他冰冷的尸身。这一幕,那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有黑暗吞噬了头顶的天空,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静寂的沙漠夜晚,安静得几乎连个鬼影都没有。不知昏迷了多久,夏云依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撑起半边身子坐了起来,皮肤像是被沙子划破了,发出隐隐的刺痛感。
这是在哪里?
军队呢?军医呢?陈大夫呢?
漫无边际的荒漠什么都没有,连一丝绿意都很难见到。沙丘也不像是白天所见到的那般,格外陌生。
夏云依按着膝盖勉强站了起来,开始向这四周打探起来。她虽一点都不饿,但却是开始感到口渴。嗓子干得直冒烟,唇也火辣辣的,唇皮儿已经干裂了些许,隐约渗出血丝来。
渴……
这个字如同毒瘤一般,一直在脑海里盘旋。无论怎么驱赶,都驱赶不走。
夏云依觉得如果面前出现一条河流的话,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扑过去,拼命的喝水。
可是面前没有河,什么都没有,连绿色植物都少见。
她快被渴给逼疯了。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夏云依险些栽了一跤。她定睛一看,只见在黄沙掩埋下,露出一小节剑尖来。
兵器!
这里怎么会有兵器?夏云依伸手拾起了那把剑,掂在手里打量。唔,这兵器像是大齐的,应该是沙暴来了之后,有军士的兵器被狂风卷走了吧。
可现在手中有兵器又有个什么用!她要的是水,水!
平常没觉得水这么珍贵,可在此时,夏云依才发觉水简直比金子还珍贵。
耳边忽然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逃不过她灵敏的听力。——有人!这是夏云依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但是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而且听这脚步,也不像是只有一个人。一直混混沌沌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些许,夏云依瞬间来了精神,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希望,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
夜幕下,影影绰绰有一男一女跑了过来,那女的还拎了个包袱。在他俩身后,还有两个持剑的男子在紧紧跟着,一边跟一边大叫道:“别跑!”
那女子显然像是跑不动了,脚步越来越慢下来,像是哭了。她哽咽着对身边的男子道:“阿泰,你先走吧,不要管我!”
那叫阿泰的男子显然并未放弃,他一连声的道:“丽卡,有我阿泰一日,便有你一日!阿泰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夏云依看了个大概,约莫也能看出是一对鸳鸯要潜逃,但是被人发现了,所以便上演了围追堵截这一出。她仔细观察,那女子手里有个包袱,里面应该有装水的羊皮袋子。而后面持剑的两人,却什么都没带。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夏云依都觉得自己应该帮助阿泰和丽卡。于是她的身子紧紧贴在沙丘之后,不动声色。等到阿泰和丽卡跑过去之后,她才悄悄往那边探了探身子,猛地抽出剑来一扫。
头先跑过去的那个追人的男子被这一突袭,顿时刹不住,一下子倒栽下来。他的胸口冒出汨汨血液,眼睛瞪得老大,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