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答应着去了。夏云依险些笑到打跌,这兄弟俩还真是你一来我一往,玩上瘾儿了。这下可就够柳云泽头疼了,张婆子得知了这个消息,为了自家儿子能进柳清居帮工,定会千方百计安排他和各种各样的姑娘相亲的,绝对会令他烦不胜烦。哈哈,柳大少爷这一招真是绝了!
夏云依笑了一阵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柳云轩搁下茶盏,一双黑黢黢的眸子向她望过来,像是要直接刺探到她内心的隐秘,口中问道:“今日李府捎过来的那个信封,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呃,柳大少爷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了?!至于那信里的内容么,说的就是本小姐的魅力被人发掘了,即将迎来人生灿烂的春天……咳咳。
夏云依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换做讨好的笑容,连忙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儿。
柳云轩睨了她一眼,显然不吃她这一套,开口吩咐道:“杜蘅,去把浣月喊来。”
守在外面的杜蘅忙去了,夏云依心思急转,现在同浣月统一口径已经来不及了。
罢了罢了,此事还是不要瞒着了。毕竟他也可帮自己出个主意,或者是由他亲自去给李昌说清楚,趁此绝了那人的想头,那便再好不过。
杜蘅过了好一会儿才领着浣月回来。浣月见了柳云轩,正待施礼,却听得那端坐主位之人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厅外未化的积雪般寒冽:“那信里究竟写的什么?”
浣月听得这冷如冰锥的声音之后,浑身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微微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大少爷,小婢不知。”
“哦?”柳云轩丝毫不以为仵,接着道,“那你方才去了何处?”
“……”浣月一怔,看了一眼夏云依,见自己的主子什么表情也无,心下也摸不清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于是便压低声音实话实说道,“小姐让小婢去把那封信还给李府了。”
夏云依见状,知晓隐瞒不过,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全部写在了花笺上,递给了柳云轩看。柳云轩从头至尾看完,便将那花笺折叠好丢进香炭火盆里,任由那烟雾开始在屋内逐渐缭绕起来。他静默了片刻,忽地开口道:“你是怎么想的?”
夏云依连连摇头,忙打手势示意自己对李昌并无任何他意。
柳云轩点了下头,将下人全部挥手摒退,走至她面前,淡淡来了一句:“既然你不愿,那么这事就交由为兄去给那李昌说。”
夏云依心下稍宽,看向他的目光也隐含了一丝感激之意。柳云轩接着道:“明儿是冬至。这个节过完了,我们要出城一趟给周氏烧纸之后,就要考虑考虑动身回老家过年了。”
夏云依闻言抬眼,看向面色恬淡的柳云轩。而后者此时正在老神在在的品茶,香雾缭绕其上,清冷如月,衬得那俊美如仙的面容显得沉静而又深邃。
周氏?那就是柳老爹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柳云泽、柳云睿的生母,她的祭日也的确快到了。大哥的生母也姓周,是柳玄明的发妻,后来同其和离之后,柳玄明又续娶了这位发妻之妹,不过这个女子也是个苦命的,还没熬到祁泽、云睿两个孩子长大就撒手人寰了。
而柳云泽、柳云睿当时也没记事,对关于自己的这位母亲的记忆模糊不清。以往每年都是大哥带着他们几个前去出城祭拜烧纸,柳老爹从来不管不顾,自己也从不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收回思绪之后,夏云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垂了眼睫。
柳云轩见这件事已说完,便淡淡接着道:“没事了,回房吧,我还有些未明的账目要看。”
夏云依只得站起身来,冲他行了礼,自己便迈着步子走离了大厅。过几日要出城了,那么今天先把随行时所要带的一应行李之物先备齐了吧。这么一想,她的脚步顿时轻快起来,方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差不多给抛到了脑后。
嗯,汗巾子、荷包、手绢儿、如意攒花云纹披风、白狐毛大裘……夏云依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清点,一边耐心的往自己的包袱里面装。正在收捡,忽听得院内有人说话,她便丢了手中之物,还未开门,就看到一抹跳跃的大红色闯入眼帘,头不禁又是一阵疼。
“柳云泽,你又有什么事儿?”
柳云泽挤进屋去,看到夏云依的美人榻上摆满了一堆东西,不由得一阵目瞪口呆。他抱臂斜斜而立:“你这是准备出去游山玩水么?”
夏云依白了他一眼,也没做什么别的表示,只是仍旧自顾自的去收拾。旁边的一盏清茶已经泡了几遍,这会出色了,她于是便伸过手去,执起茶盏,启盖而饮。
柳云泽感到自己被无视,不由得一阵泄气,挑起半边眉毛,道:“明儿李昌要来。据说是他们过年和我们顺路,老家都是在东南雁城,正好一起走,现在来商讨路途相干事宜。大哥婉言拒绝,不过那李昌却是不松口,只管像狗皮膏药一样,非要和我们一道……”
噗,夏云依差点儿一口茶全都给喷出来了,对着柳云泽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他,他这明明就是故意的!夏云依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嘴儿,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把他连撵带赶的轰出了房门。
呼——终于把柳云泽这尊大佛给送走了。看看外面,天都已经完全黑尽了,朔风凛冽敲打着窗扉,发出一阵阵扑棱棱的响声。浣月一边呵着手一边蹭了进来,口中道:“姑娘,还有要带之物么?”
夏云依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已经全部带上了。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正准备洗洗睡,忽然见柳云泽又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这次,夏云依干脆整个人就堵在门口,不让柳云泽进来,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必须保持安全距离一丈之内,她才有安全感。
柳云泽倒也不介意,就倚在门框边儿上,一双桃花眼潋滟,唇角微动:“云依,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什么事?夏云依没好气儿的看着他,眉毛动了动,等着他的下文。
“那个张婆子真是讨厌,天天一看到我,就寸步不离的跟了过来,说是要给我介绍个媳妇儿。我都快烦死了!——快快快,给我想个法子把那老婆子给打发走!”
夏云依抬起那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有些好笑的望着他,表情不急不躁,手指无意识的轻叩着门框。
“云依,你果然见死不救么?……哼,真没良心!”
“我真是白对你好了,你果然是小小白眼狼一个,寒心哪!”
“伤心啊伤心,没人帮我啊,我真是倒霉透顶了哟……”
夏云依依旧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瞅着柳老二在自己面前唱做俱佳的表演,一动不动。
“……若是你能帮我这个忙,柳云泽答应你一个要求!”柳云泽终于心一横,咬牙道。暗夜里他的轮廓愈发模糊不清,仅仅可见那挺翘的薄唇与魅惑的眸子。
“成交!”夏云依将自己心中的解决办法告诉给了柳云泽。
柳云泽边听边点头,啧啧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唔,我明日就这么办,去青楼随便花点儿银子雇上一个女子,然后找到张婆子,在她面前演出戏,告诉她本公子已经找到生命中的挚爱了,无须她再操心,如何?”
夏云依听了之后差点儿吐血,柳云泽您老究竟听没听进去我在表达什么,动一下脑子会死啊?!
“那张婆子对本城内名门望族的待嫁女儿烂熟于心,您随便在青楼找上一个女子能唬得谁来?这件事吧,说大也不大,只要您能把张婆子她老人家的儿子的从业问题解决了,那就彻底万事大吉了。”
柳云泽适时提出:“柳清居饭庄是大哥一手在掌管,我又能如何?总不能硬安插一个人进去吧?!”
夏云依促狭的竖起手指在唇边,吐出了三个字的口型。
和、善、堂……柳云泽把这三个字在自己的嘴边念叨了一遍,眼前蓦地一亮,不由得一阵心情愉悦,便忍不住眉眼弯弯:“好!反正我也在和善堂入了股,那里面也总有我说话的份儿,安插一个清扫杂役进去不是什么难事,比管理严格的柳清居要容易多了。……云依,没看出来,还真有你的!”
夏云依挑了挑眉看向他:“你说的要求,可不能返回啊。”
柳云泽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便收回了手,道:“不就是一个要求么?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那啥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之事可就不行啊……”他的那个“啊”字还卡在嗓子眼儿里,就看到眼前的人“咣当”一声儿把门给从里面闩上了。
柳云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得转身离开,内心仍旧控制不住好笑之意。
夏云依把柳云泽关在了门外,顿时觉得一阵轻松,于是便洗沐脱了衣坐在了床上。浣月将准备好的汤婆子塞进被子里,然后小心的为她掖了掖被角,悄悄儿将门合上,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响动。她们住在夏云依外间,夜里有什么事了也好随时起来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