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御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也见过各种的眼神,但却第一次发现,这个夏云依的身上,实在是像足了自己的妹妹。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闭眼,他不知道自己一闭眼,夏云依的那个眼神会不会就此消失。
夏云依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仿佛他的生命,他的一切于她毫无意义,只是放在她眼前的一幕戏。她静静看他挣扎,不为所动,她随手救了他,也不为慈悲。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
西门御笑,他出言称赞或许只是为了缓解气氛,但更多是因为他真心想称赞这样一个女子,幸好天下如此的女子,只此一个。
“这次的恩情,没齿难忘。”西门御突然收了剑,反而推了几步让开。刚才那一刻的威逼,似乎从未存在。
房内静了数秒,夏云依突然笑了,仿佛纯然无害,又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取人性命。
“不知太子殿下此番前来又是何意?”语态娇柔,目光坦然。
“瘟疫已经使得我军尸横遍野,你是唯一一个能救将士们的人。”西门御如在自家般找了张凳子坐下,手支着头,语调平和,自在写意,只可惜脸色苍白透青,显出几分病弱。
他身体正虚弱,刚才出手突袭已经耗尽了西门御的力气。
“哦,”夏云依微微点头,不甚在意,抚裙坐下,“那你当初,又何必那样逼我离开呢?”
“你是敌国的人,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替我做事,我只是不放心罢了。”西门御微微叹气。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是不是觉得四肢发软,没错,你中了我下了消功散,只要我想,你随时会死。”夏云依讥笑。
“你若要我的性命,随时奉上。”西门御坦然道,“但我必须带你回去。”
两人僵持不下,竟然开始了奇异的同居生活。
对于西门御,夏云依报以了从头到尾的无视。任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随他睡哪,吃什么。左右就是不管二字。
西门御也是个傲气的人,他虽然是有求于人,却也不屑于刻意讨好,而此刻西门御与夏云依同居一室,也是自行其事,平日不说话,默默打坐疗伤,用了什么必会道谢,晚间就自己搭了凳子睡,从未主动打搅过她。
倒是西门御此时的身体情况可有些糟糕,那晚受了寒一直没好,一直不断地发烧,有几次差点直接昏迷过去,却又强自支持保持清醒。
而夏云依可不是什么圣母,一次就算了,西门御早就利用过她的心软,她是不会再中计的。因此,夏云依虽然看得分明却也故作不知,不管他吃,不给他药,由他自身自灭,想看他能强撑到何时。没想到这人骨头太硬,竟真的独自熬到昏过去。
西门御昏迷了,夏云依心里颇为异样,倒觉得自己过分了。
自己也不是狠心的人,虽然冷漠点,自私点,但还不至于见死不救。何况自己原本也原谅了西门御,可看到他径自强撑的样子就想着故意整整他,不知是不是当初受刑的那口怨气还堵着未消。
他真倒下了,才觉得是自己过分了,欺负一个病人,着实太狠了。
夏云依自见到西门御后就一直在观察此人,说不在意是假的,夏云依不可能不去分析他。
无疑,西门御是生了一副好皮相的,只是这人心思太重,所以年纪轻轻就总带着一份阴沉,他心机深又傲气,爱恨癫狂,偏偏是一国太子。
夏云依看着昏迷的西门御苦笑:“你此番被我如此折腾都没死,要是这幅药下去你死了,那便真是你没用,活该了。”说完仗着自己医术高,出外拔了几根药草,熬了熬给他灌下,然后抽了张凳子坐下,开始静静发呆。
西门御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挪到了床上,夏云依静静坐在窗边靠着窗棂,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在看只是搭在膝盖上,此时已经是黄昏,橙黄的光线打在她的侧脸,她的表情变得模糊,甚至多了几分飘渺,眼神也不知落到何处,只是静静的。
“西门御,停止战争好不好。”夏云依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很柔,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的喃昵,从头至尾没看过西门御一眼,“作为条件,我可以给你们医治瘟疫。”
“你竟然要让我停止战争!”床上虚弱的男子摇头笑道。
“怎么,不行么?”夏云依转过头来,轻轻地笑着,一双秋水般的眼闪着点点星辉甚是灵动,“为什么呢?”
西门御低头想想,嘲讽一笑道:“战争是两国之间的事情,南元国与舜香国不睦已久,难道是我一人能够改变的?”
可是夏云依留下的话却让西门御不得不考虑一二了,如果瘟疫继续下去,整个南元国甚至因此灭国都是可能的,难道他真的要因此撤兵?
“你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了。”西门御随口解释道,似乎不怎么放心上。然后就挣扎着坐起,开始打坐疗伤,这次昏迷了两天后才醒来。
期间,谢宜章倒是找过一次夏云依,他给了夏云依一套漂亮的李裙,还有首饰耳环什么的。
白色的李裙,淡粉的长衫,头上插了几只精致小巧的珠花,白皙的脸,额发柔柔的覆在眉上,剪水清瞳如罩寒烟,夏云依静静地看着铜镜里的美人儿。
回房的时候,西门御还在打坐,见有人进来就睁开了眼,看见夏云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你这装扮很好看。”
夏云依没有吱声,进内室重新拿了套自己的衣服换好,将西门御送的衣服叠起包好,也没说什么就递换给西门御。
西门御皱皱眉,似是不快,冷声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哪天看不顺眼了,杀了我就是。纵使要我命,我也不会皱下眉。”
西门御是听了夏云依的话的,他这人诚心说了什么必是能遵守的。那日说了那番话后,夏云依也没再插嘴西门御的事了,但西门御是不是这么想就不一定了。
“喏,这是上次的回礼,这个抹额,是我亲自绣的。”
其实夏云依最近在替肚子里的小宝宝准备新衣服了,有一些多出来的材料,顺道做了个抹额,西门御上次受了风寒,最好是戴上这个抹额挡风。
“你亲手做的?除了定例,以前只有我妹妹给我做过针线。”
这话一说,夏云依就不好意思了,那其实是拿来练手的,有人这么认真地道谢脸皮再厚也难为情啊,还挑起人家的伤心事,于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件做得不好,以后再做件好的给你。”
西门御低头,浅浅一笑没答话。
夏云依就更不好意思了,扭着袖子道:“要不你还是先还给我吧,我改改。”
“夏云依,这是你第一次做衣服吗?”西门御突然问道,然后脸上有了丝笑意。
“呃……”夏云依脸红了,前世自己一现代人怎么会自己动手做衣服,今世自己也算是个太子妃,谁敢让自己做衣服,这是说自己很没用吗?
“那个,那个,我母亲去得早,没人教过,这个已经算好的了。”
西门御有些微楞:“你母亲不在了么?”
“恩,没了,小时候就没了,我又是家中的庶女,一直过得不怎么好。”夏云依很诚实地回答。
“抱歉,我以为你……”西门御难得的犹豫了下,“你在舜香国身份这么高,我以为……”
“以为是没吃过苦的大小姐,”夏云依难得地浅浅一笑。
西门御低下头摸了摸手中的抹额道:“我回件礼给你吧!你想要什么?”
夏云依眼珠一转道:“你给我画幅像可好?”
“好!你坐那吧!”西门御随手指了个位置,开始准备笔墨。
夏云依进内室捣鼓了半天才出来,换了那身精致非常的月白纱衣,蝶袖束腰,青色垂坠,几根银色的珠钗固定了一个简单的髻,然后头一点,吐出一句:“你画吧,画好看点。”随即望向窗外,脸表情都变得飘渺。
刚准备好的西门御笔尖一顿,一张纸就废了,但他面色不变,抽了那张纸,重新铺上。
这幅画花了一个下午才完成,画面上的女子飘渺动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夏云依拿着画笑啊笑,随口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恩,”西门御停下应了声,继续收拾笔墨。
夏云依手一抖,她忘记,西门御还在这呢!
啊,她不是自恋啊,她只是在评论画上的人,绝对没把那人与自己划上勾啊啊啊。
她有时候很没有带入的自觉啊!
夏云依僵硬地转回头,想同西门御解释下,但是完全开不了口。
西门御收拾完了停下看着僵硬的夏云依,突然问道:“我问你,你如今的夫君在哪儿呢?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他,以后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