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旧城千疮百孔的残垣断壁之上,显得荒芜沧桑,还有苍翠欲滴的杂草和青藤,长势茂盛,才有了那么一点春风吹又生的勃发之意。
在一面背着夕阳的墙壁上,伴着青色的藤蔓,有丝丝血迹,如涓涓细流一般,缓缓的流淌而下。
在红色细流的源头,那是一位金发青年,俊秀的眉宇之间还透着遮掩不住的桀骜在内,此刻,他双眼紧闭,双臂下垂,脸上仍旧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似乎有不甘。
一根青色的羽箭,只留出了两寸,沾染着鲜血的白色羽翼,在金发青年的胸口,余下的,则是全部穿透了浑厚的墙壁,就这么将金发青年牢牢的钉在了高墙正中,残阳倾泻而下,金发愈发的熠熠生辉。
一个人,一面墙,鲜血和青藤,与旧城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可惜的是,这样一副让人发自内心敬畏的景色,只有三个人看见。
他们的站位泾渭分明,一个在前,两个在后,一个带着复杂,两个带着强烈的震动和惊惧。
震动在于墙壁上的箭矢,惊惧在于墙壁之前负手而立的男人。
“长公子,小姐......”再无之前慵懒的模样,后方稍矮一些,应该是侍从身份的男人,上去轻声提醒道。
“唉,这丫头,肯定连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祸害都还不知道。”罗德摇头道。
“城墙阻绝的是西蜀王城的能力者,并非全世界,你说我这个弟弟,怎么会愚蠢到连这个道理都才后知后觉呢,所以才被那帮家伙怂恿吗?好一个家主的位置,传嫡不传庶,立长不立幼,多么好的传承文化,道尽了所有纷争利害,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帮派能经久不衰,就是因为没有规矩啊!内乱才是真正衰灭的原因。”
罗德喃喃自语,身后的两个人仍旧不敢说话。
他就这么看着从小就不喜欢服输,不喜欢亲近他的弟弟,继续说着那些不曾有机会说过的话,“你就真的以为父亲把那戒指交给了小妮子,就是要给她当这个家主了?父亲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真正的用意......”
“人是我杀的,这件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罗德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身后两个人听的,二人没有任何异议和怨言。
一席黄裳,穿搜在蛛网一般的巷道之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去,一道赤色影子,几个闪耀而过,很快临近。
流风巷的远洋事务所里。
“啊!疼,轻的......”
凉小生龇牙咧嘴,一直重复着这同一句话的断句。
德伟心不在焉的缠着绷带,手上的力道也不见有所减缓,看着不远处和中年妇人鼓吹的金发少女,眼睛闪闪发亮,好不容易这才处理完了伤口,凉小生这才得以解脱。
“嘿,你没事吧?”芙蕾好心好意的问道。
“你真的没有见过?”凉小生面色发白,满头大汗,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认识!她失踪了关我什么事,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比我还漂亮的女孩子?”好心当做驴肝肺,芙蕾气鼓鼓的别过头,哼了一声,傲然道,她很不高兴,回来的路上一直被逼问其他女孩子的事情,说不在意都是假的。
德伟竖起了耳朵,极其敏感的一把拽住凉小生的衣领,问道;“女孩子?哪个女孩子?”
凉小生不耐烦的回答道;“我妹妹!”
闻言,德伟暴跳如雷,立刻破口大骂,“什么,我的铃儿失踪了?你他妈干什么吃的!居然连你妹妹都保护不好,什么时候不见的?!”
听见妹妹二个字,芙蕾的心情不止立即转好,反而还露出了担忧,搭腔道;“真是没用,连自己的妹妹都照顾不好,还弄丢了,没用!”
凉小生的目光突然变得怪异起来,谁说这句话,他都不想反驳,唯独这个差点成为了亡国公主的少女,不过德伟的反应,说明了德伟还没有忘记风笙铃,只要能力的效果还在,风笙铃应该是安全的,确认了这点,凉小生也就懒得搭理这两个人。
德伟盛怒,正要继续说些什么,门铛响了一下,张梁在白祁的搀扶之下,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白祁还好,只是有些脱力,张梁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衣衫褴褛,皮肤裸露的地方,一片焦黑,还好看起来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抄起放在桌上了烟,点了一根,问道;“妹妹,什么妹妹?”
白祁径自走到了吧台,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风苼铃的事情凉小生也并非特意隐瞒,此刻见张梁说起,正要回答。
“我们在和妹妹讨论价钱呢。”德伟指着芙蕾率先回答道。
凉小生神色无常,不再说话,只是愈发的好奇德伟的记忆到底被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我二哥呢?”芙蕾抢过话来,问道。
“那个放火的?不知道,好不容易才甩掉,谁还去在乎那个混蛋,先别提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把你从窑子里救出来了,钱呢?”张梁满不在乎的说道,有意将话题扯开。
芙蕾一个气急,一把抢过中年妇人的布包,开始翻翻找找,“你急什么,不就是钱吗?!”
“等等,搭命的生意讲究诚意,但是你骗了我,引来了罗南,害我差点丢了小命,这笔账,好像不能这么简单的计算啊。”凉小生抬起包成粽子的手臂,说道。
“对了,还有千万别是什么珠宝项链之类的,我也不是专家,认不得真假。”张梁看见布包鼓鼓囊囊,凸起来一块一块的,于是搭腔说道。
不等芙蕾说话,凉小生接着笑道;“小姐姐出来玩耍,带钱多俗气啊,要是我的话,也会打扮得风流倜傥,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芙蕾涨红了脸,那模样,就跟熟透的红苹果一样,让人垂涎欲滴,恨不得咬上一口,不过,钱字当头,有着伟大梦想的凉小生,断然不会被此诱惑。
事务所里唯一的两名伤患,默契的对视一眼,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点了点头,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没头没尾的聊了起来。
凉小生的家就在西街傍边,见多了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子弟,经常带着恶犬恶奴来外域耀武扬威,以前做伴游的时候,没少绞尽脑汁过,只为了能够得到多打赏的几块钱,什么事情没用做过?那时候和那些青皮朋友,没少聚在一起,琢磨着各种办法,要不然你单单阿谀奉承是没有什么用的,不小心拍到马蹄上,反而还会弄巧成拙,做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精髓,你得不露声色的去刺激对方,偶尔露出鄙夷不屑,特别要摆出一副我见过的大爷,不止比你有钱,还要大方得多的表情,比起千言万语要好好用。
在这群仗着家大业大的世家子里面,好像也有自成一派的规矩,内城分为三层,如此明显的等级差别,他们自然是知道该去哪里耀武扬威,免得踢上铁板,所以一般来到外域的,都是内城外层的世家子弟,想眼前这位,就少见了,不过道理都一样。
“小凉,你上去不是领着一个父亲当佰长的主去耍了吗,我想应该暂时不缺钱吧,既然芙蕾小姐手头有点紧张,要不算了?”
“这都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张梁哥,你不是不知道,我面子薄,人家请我吃请我喝就算了,只是多走了几步路而已,又不是拼着小命去打打杀杀,哪里好意思要这么多钱,收个小红包就够了。”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样不行,迟早得饿死,你以为那些一掷千金的大少爷多啊,真是。”张梁撇了一眼芙蕾,轻轻摇了摇头。
“也对,佰长啊,那得多大的官啊,而且还是内城里警视厅的人,听说一个分局最多不超过十个人,咱这辈子是没法见着了。”凉小生一脸向往。
“哼,有什么了不起!”芙蕾白眼道。
凉小生笑了笑,“你爹也当官吗?”
芙蕾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于是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你拿什么比得过人家。”
“我爹是......”
“你家里很有钱?”张梁附和着问道。
“一群乡巴佬,给你给你!”
芙蕾气急败坏,一阵鼓捣之后,把布包给倒了过来,稀里哗啦,眼花缭乱的一堆项链首饰,如风铃一般,叮当作响,悦耳动听。
“给你!”
她抓起一把,丢给了凉小生和张梁。
“给你!”
就连喝酒的白祁的不放过,白祁捡起掉在地上的珠宝之后,笑着道谢一声。
芙蕾也没有理会,抓起一个最沉的木盒,直接砸向凉小生,“都给你们!”
“小姐,那是......”中年妇人大惊。
“屏姨,我们走!”芙蕾气红了脸,拉过中年妇人,直接甩门而出。
“喂,外面危险啊......”
“不要你管!”
之后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好像是离家出走的宣言之后,离开了事务所。
她不知道,后边一老一少两个狐狸笑眯眯的击了个掌,德伟则是有些失魂落魄。
流风巷本就人烟罕至,此刻夜深,就更加没有人了。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走在无人小巷,芙蕾气得直跺脚。
“小姐。”中年妇人快步跟上。
芙蕾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屏姨,没关系,二哥要抓我,就是为了那个东西,现在没有了,我看还有谁要找我。”
“那也不能给他们啊。”
“小唐街,嘻嘻,就他还傻傻的告诉别人住哪里,他跑不了!”芙蕾搓了搓手,一副君子报仇十年的表情,得意的嘻嘻笑道。
......
同样是同一片天空下的夜晚,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芙蕾一样,想得这么通透。
月影朦胧,苗笈清回到楼阁中,趴在窗前,痴痴的看着月亮,细细数来,也有十三年了吧,当初只有一把绣刀的她,来到这座城市,只不过是想在乱世之中,得分一方平静,是时候开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遇见那个红衣女子开始?
好像当初也是这样一个月影朦胧的夜晚,不同的是,她的刀还没有斩断,染着红色,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红衣。
她只是想,她的刀,能够有点价值而已,是时候开始,走在她身后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眉眼低垂,她有些累了。
“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她轻轻念道,得到越多,失去就越多,她怎么可能不懂,芊芊玉臂垂下纱窗,带着困倦,缓缓地闭起了眼睛。
咚咚咚......
一道轻快的敲门声传来,扰了她的清梦,门前出现了一道倩影,一切尘埃落定。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叹道;“他没有为难你吧?进来吧。”
呜!
房门被推开,那一位,脸上带点小雀斑的女子,僵硬的站在门口,面无血色。
在她身后,探出了一位少年,少年的眼睛赤红,半边的面孔,布满的青筋,正在蠕动。
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