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入旧城,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外城道,一条红城区。
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在不遗余力的开垦着旧城,慢慢扩大城域的边界,只不过一方是雇佣兵的地头,一方是偷渡者和流民的居所,一边是工作需要,一边是生活需求。
在红城区里,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娱乐场所和旅店酒馆,人们的生活枯燥,入眼处,到处都是缝补之后在缝补的烂泥墙壁,房子能有一间完整的,就算是大富大贵的‘大户人家’了,红城区是贫民窟当中的贫民窟,就连地痞流氓都懒得来这里捞油水。
西南城域混乱,混乱到从来没有人是自然的老死睡去,就是病逝,都是奢望,每天每个大帮大派,特别是那些不上不下的,不死几个人,不杀几个人,都不正常,在这里从来没有世袭之说,最常见的两件事情,一件是大鱼吃小鱼,另一件就是昨日还花天酒地的头领,今早被人发现横尸在了某个白肚皮娘子的床下,如果娘们侥幸不死,多半肯定能够成为名妓花魁的,然后,某人顺势接过了酒肉死的老大衣钵。
这些争斗,多少死人堆出来的。
西南城域寸金寸土珍贵,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指望‘好兄弟’帮你准备一座坟墓?
久而久之,红城区和临海的羊肠道两地,不知不觉间,因为偏僻便成为了人们抛尸的场所。
后者这些年有远洋公司崛起之后,着手整顿,抛尸者才开始慢慢减少,前者就越来越多了。
西南城域的怪事很多,但有一怪,最让人惊悚,怪在,位处最下层的贫民窟里的流民,除了那些最新逃窜到西蜀王城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瘦骨嶙峋的,大都满面红光,大都精神抖搂,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比起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地痞青皮看起来还要滋润万分。
怪在,这些年抛弃在外城道的尸体,总会有好心人处理的一干二净。
不同于死气沉沉的羊肠道,红城区除了看起来残破一些,味道腐臭了一些之外,民风罕见的淳朴,这种淳朴在于眼力劲儿不俗。
红城区突然出现了一支小型队伍,前头两个女人,一个更比一个貌若天仙。
如果说那脸上带点小雀斑的女人,已是惊为天人,那么这女人身后那一位金发少女,就是九天玄女了,敦煌壁画上,抱琴飞升,童话故事书里,赤足裸身的白翼天使。
她肤如凝脂,晶莹剔透,天然带有妩媚,但眉宇之间却是灵动,一头金发,外加宝石一般璀璨纯净的碧绿眸子,注定了她无论身处何方,都会必然成为焦点所在。
一些尚不习惯吃食,有些瘦弱的汉子,或是透过泥糊的墙壁,或是远远吊在后方,欣赏着难得的一幕,过足眼瘾。
有些人想要靠近一些,好好看个清楚,回去也好意淫鼓吹,可是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一幕,那一个形单影只,更加人畜无害的女孩随手一挥就多出了几具尸体之后,他们便匆匆后退。
眼看凑热闹,过足眼瘾的汉子越来越多,金发少女充满灵气的眸子微微转动,柳腰花态,扭呀扭啊,嘴唇抿着手指,娇声说道;“慢点慢点,姐姐你慢点,我跟不上,我脚好痛......”
声音清灵婉转,让人心头一热,只可惜,少女的这副作态太过腻歪,太不自然,即便有天然妩媚相辅相成,也只让人感到怪异。
“把她给我抬起来!”季秋头也不回,冷声说道。
立刻有一人,眼疾手快的抢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扛起了金发少女。
“救命啊,救命呀......”
金发少女手脚混乱挥舞了几下,发现没啥用处,也就渐渐安稳了下来,她发现周围的人,冷眼旁观,好像谁都不想充当大头鬼,就有些心灰意冷的垂下眼帘,似乎是默认了,但很快,眼珠子一转,她又冲着扛着她的壮汉故作性感的低声说道;“这位大哥,我看你长得威武雄壮,英俊潇洒,一定是那人中龙凤,肯定不耻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只是奈何家里有孤苦伶仃的重病妹妹,急需要很多钱治病,这才被迫无奈,为虎作伥,大哥你不用愧疚的,小女心甘情愿,只要能救下妹妹,小女子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柔媚的语气中,带着生硬的哭腔,让原本很是清灵,宛如黄莺的声音,听不出怎么感动。
突然被胡乱编制出了一个感天动地的背后故事的壮汉,古怪的扯了扯嘴巴,没有说话,只是提了一下腰肢纤细得让人担心会断开的少女。
“这位大哥你其实不用自责的,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怪就怪在天道不公,连那从来没能有一顿温暖饱食小女孩都如此狠心对待,唉......”
金发少女不知怎么就认定的壮汉一定有一个重病的妹妹,说着说着,身体又滑下去几分,伸手摸向了对方的口袋,少女的嘴巴从离开通道之后就再也没有停过,从重病小女孩,说道怀揣着侠义梦想的小男孩,总之,有得没得都要说上一遍。
如此一来,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慢慢的松懈下来,包括雀斑女子在内,临时组建的五人小队,从刚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忍俊不禁,委实是这个小妞,太能扯掰了,说了一圈,每个人都拥有让人感动不已的无奈故事,就是前头领队的女人,她的身世更加凄惨,父母被人迫害,家里有四张嘴巴嗷嗷待哺,更有卧床多年的奶奶,不得已,她才沦落红尘,白天工作,晚上工作,没日没夜。
也亏得雀斑女子的养气功夫极好,气量大,没有计较什么。
“好臭呀,怎么越来越臭,这里是什么地方呀?”说着说着,金发少女突然天真无邪的问道。
“红城区啊,我告诉你,这臭味啊,一定是哪一家的人肉汤还没吃完,放得太久了。”有一个人笑道,玩笑多于问答。
却是被脾气和心境都非常好的雀斑女子一眼瞪来,伸手一扬,一根袖箭飞掠而出,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为红陵工作了两年的男子,料想不及,便被袖箭射穿了喉咙,鲜血顿时流涌而出,他难以置信的捂着喉咙倒地,原先还想着多看这两个仙子几眼的居民,纷纷大惊,连忙鸟兽散。
他们之所以住在红城区,自然是因为没啥本事的缘故,那女人连同伴都杀,难保他们会是下一个,一时间,街道空了。
其他三名护卫,眼皮一跳,并没有怎么兔死狐悲,更多的是敬畏,这才是当得以七季之名的杀手。
金发少女愣了一下,旋即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一次不在是演戏,显然是有自知之明,觉得此人的死和她有莫大的关系,泪眼婆娑,又倔强的忍着眼泪,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接下来,咬牙重复了一句‘红城区’之后便是一句话也不在说过,死死咬着嘴唇,恨极了明明很漂亮却是除了胸脯之外哪里都比不过她的女人。
当然了,她还在成长之中,不是没有机会胸脯也跟着一起超过去。
几个人接下来的道路畅通无阻,横穿了整个红城区都相安无事,原本有些卧虎藏龙在泥墙高楼后边的高人按耐不住,但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惊叹于女人的手段,一番衡量之后,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就在他们认为,不会有人自大到试图吃下这一块烫手山芋的时候,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从一条捷径之中走出,挡在了这支背后有红陵的队伍前方。
“你们居然还活着!”
季秋的面色顿时一沉,比起刚刚杀人的时候还要难看万分,明明戾气极重,偏偏生出了一份别样的美丽。
“托您的福。”凉小生腼腆的笑了笑,眼睛离不开那小巧而又圆润的屁股,扭来扭去,屁股的主人歪着脑袋,想要看一看说话的人,身子就跟钟摆一样在摆动,无奈被壮汉挡了个结结实实。
张梁笑了笑,直视这个曾经让许多人彻夜无法安眠的女人,平淡道;“大家和气生财嘛,家都快没了,命总得要吧,所有不如把人交给我们,也算祸水东流,你看......”
“杀了他们。”季秋毫不犹豫的挥手说道,话音刚落,不等侍从出手,两根三寸方长的箭矢绕过了几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破空而去。
张梁横刀胸前,季秋目有讥讽,倒不是说真的看低了那一个翻手折刀就斩杀了红陵数名精锐的男人,她的能力,她叫做‘一叶’,无法控制太多的箭矢,也不能提起超过一斤的东西,所有只能勉强算作二等能力,但这并不意外着,她就弱了。
一叶,并非一叶知秋的一叶,秋风萧瑟,落叶无迹可寻,哪怕你能看清一叶的轨迹,也还会有第二叶,第三叶,根本防不胜防。
她反而很庆幸自己只有第二等的能力,如此,她才能更加精准的控制箭矢的方向,第三根,沿着墙角的杂草丛,呼啸而出,直指张梁的死角,形成了绝杀之势!
一把长达半丈的刀,呵,怎么来得及防守?这些年,被她坑杀过,隐约可达第四等级的能力者,并非没有,而且还不少。
张梁刀身一抖,根本不去看第三根利箭,也不见刀身倾斜,只听闻三道清脆的声响,三根角度刁钻,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箭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挑飞出去,几个翻转之后,落回到了瞳孔剧烈缩动的季秋手中。
就在这时,扑通一声传来,那一名扛着金发少女的护卫,突然双眼凸鼓的倒下地面,双臂迅速蔓延上一缕缕青色血丝,少女趁着身边的三个人来不及反应的这会儿,飞快的跑出。
凉小生也附身冲去。
突如其来之下,季秋来不及阻止,又不能真的动手击杀,只能是另外两位货真价实的V3能力者反应过来之后,凭借身体优势,同样冲出。
一缕,两缕,两缕幽幽的星火,宛如流星一般,仿佛撕破了虚空,直指居中的四人。
凉小生察觉到了异像,毫不犹豫的纵身飞扑,直接扑倒了金发少女。
“呀!”
一声空谷清灵的尖叫,然后伴随着两道爆竹声。
张梁眼睛微眯,收刀奔跑,季秋同样止住了脚步。
凉小生心有余悸的趴在地上,一时之间摸不清楚情况,不敢动弹,只感觉胸口瘙痒,一阵阵热气吹出,然后嘭的一声,凉小生就这样捂着自己的屁股,脸色发白的倒向了一旁。
“哼,憋死本小姐了,我说你这......”金发少女揉着脸颊和通红的鼻子,不满的哼哼两声,正要表示不满,突然间看见两具焦黑的无头尸首,一前一后的扑通倒地,她瞬间面无血色。
“啊!”
尖叫一声,扑进了凉小生的怀抱。
凉小生对于女孩子,只要是年轻貌美的,虽说来者不拒,但刚刚那一记膝撞,就差了半寸让他断子绝孙,于是下意识地便伸手推开了少女。
少女再无之前的侠肝义胆,可能是因为接连的死人,而且刚刚还都和她说过话,就这么死了,让她措不及防,颓废的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一时间,让别人也跟着措不及防。
“你敢欺负我妹妹,找死!”
一道怒吼身从来,却没有太多的愤怒在内,伴随着一缕火光,直直的掠向凉小生。
张梁不知何时已经到来,满目凝重的抬手一挡,宛如焰火一般,火花四溅,长刀颤抖不已。
“咦,有点意思。”
金发碧瞳,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和少女有六分相像的青年,出现在了路口,惊疑道,正是罗南罗佩。
季秋不知怎么,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没有她,居然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少女还在哭。
“小姐,芙蕾小姐?你你不要哭啊,怪我,都怪我,来,踢我孙子,踢我孙子。”凉小生不知所措,他一生最怕的就是这个,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悬空,语无伦次的说道。
“三妹,你没事吧,二哥接你来了。”兴趣很快烟消云散的罗南笑道。
张梁如临大敌,不在理会另一边的杀手,横刀在前,直直盯着金发青年,哪怕金发青年道明了身份,他也没有丝毫松懈,说道;“快走。”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感受,知晓轻重的凉小生拉起芙蕾细嫩的玉手,抱了起来。
“不要!”芙蕾突然惊呼道。
“啊?”吓得凉小生愣在了原地一秒,这才撒开脚丫子逃跑,精力充沛。
“怎么会?难道是药力不够?”
她哽咽着轻声喃喃,看着抱着她也能健步如飞的小青年,眼睛一眨一眨。
她之前偷了壮汉的‘衍药’吃下,启动了能力,这才撂倒了大汉,她是第一等级的能力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一旦发动,任何接触她身体的人,都会身中剧毒,接触的时间越久,中的毒也会越深,无药可解!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
“三妹!”罗南沉身喝道。
芙蕾恢复了神智,看着不远处的二哥,她更加不敢相信了,有些愣神,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不是大哥吗?应该是大哥才对啊!”
凉小生听闻此话,当下也反应过来。
“诶,干嘛要跑,这不就是罗南了吗。”
听闻此话,芙蕾原本看见二哥之后,惊讶到仅剩的一丁点伤感和恐惧瞬间消失不见,吼道;“不要停下!快跑啊!”
凉小生耳朵一震,整个人下意识的觉得不对!看着罗南和芙蕾,眼神突然间变得怪异起来。
那个罗佩家族的管事,明明是中年妇人以性命担保值得信任的人,为什么,他让联系罗南的时候,第一个却是联系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