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呆呆愣住，来不及了，命运不给机会，他喜欢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有危险的毁灭性质，伤人伤己。美好而腐坏，阿绿的性格，是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来的。
在被推往手术室的途中，一大群记者围着阿绿不停地拍，不停追问。此刻阿绿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却头脑清醒，还能讲话。
“这里，拍一拍我的眼睛，”阿绿声音温和，脖子上戴的是午夜亲手为她设计的那款项链“绿狼的诱惑”。脸上竟还有笑意：“这是它第一次以真实面目出现在人前，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骄傲。有个人说喜欢它。那个人一直在找我，我知道。但是我不见他，更不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很肮脏。那是个清丽的男人，只有他夸过我漂亮，给过我女人应该得到的尊重与宠爱。我想告诉他，我爱他……”
午夜脸色泛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不放过一丝信息。
一大群记者乱糟糟守在门外，半小时过去，等来的却是医生“已死亡”的消息。
午夜胸口一阵抽搐，嘴唇发青。关掉电视，坐下来闭目养神。
买完回B城的机票，薇儿就剩下了一千五百块钱。踌躇半晌去买了个廉价手机，买了双运动鞋。
最后五百块，买了排骨，火腿，狗粮。薇儿坐在一旁啃苹果。小雪狼吞虎咽，很久没吃到狗粮了。在地上发出兴奋叫声，边吃边拼命摇尾巴。却不知这是最后的晚餐。
薇儿让小雪饱餐一顿后，将她丢弃在了街头。
小雪被拴在树干上，无法挣脱，疯了一样乱叫，一改温和的本质。它似乎知道自己被抛弃了。薇儿并不理会，向前走去。背后传来的狗吠声凄惶惨烈，声音渐渐暗哑，最后终于被车辆声淹没。
异乡的最后一个夜晚，薇儿无法入睡。一天没吃东西，到晚上窝在沙发里吃掉了一整串香蕉。
午夜是真的厌烦自己了吧？薇儿却已经不再伤心。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是福不是祸。
午夜在健身房呆了一整个晚上，眼前闪过的是阿绿微笑中颓靡的红唇，犀利不屈的眼神，充满邪魅气息的暗舞。体力耗尽，直到再也没有能量可以化作汗水从皮层里渗透出来。坐在跑步机上面休息。等待天亮回住所拿行李。
B城。
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景，有熟悉的气息。薇儿远远地就看到了别墅，历时六个月。心中激动，这也是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家呀。薇儿每次回家都习惯从左侧走过来，因为路边有一个动画人物的大雕像，动作滑稽。就是这么个幼稚的理由，薇儿觉得好玩，就想看一眼。而另外那一侧是花园，只有到了玫瑰花开放的季节，薇儿才会选择从那边走回家。
同一时刻，午夜拉着行李箱却从右侧路上走过来。
同时到达。多么微薄的概率，那一秒种的传奇。
两人站在门口，四目相对。
这几天午夜的脑子都被阿绿给占据，倒暂时把薇儿给放在脑后了。如今见到，自己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悲催，这感情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四处找你你不出现，不找了自己倒回来了。小姐，我已经认栽了，终于说服自己放弃你。我打算告别过去，恋爱结婚，过正常人的生活了。这节骨眼上，你又回来了。我要拿你怎么办？
是不是吃了苦头？那警察也受不了你的刁钻，被踢了吧？踢得好。午夜心中竟有一丝愉悦。
薇儿想从午夜脸上寻找信息，想知道他如何处理这段关系。却没有发现任何，午夜面无表情，站立不动，只是看着自己。那表情，无喜也无忧，看得薇儿很难受。
你果然经受住了诱惑，独自回来了。没有带回新宠。
午夜依旧盯着薇儿看。薇儿穿的红色裸肩紧身连体裙，脚下穿了双白运动鞋。有点不伦不类的。没办法，出远门不能穿高跟鞋，又没有多余的钱再买衣服，只能这样了。
午夜还是如故，仪容端整，时尚耀眼。皮鞋洁净没有一粒尘，白色休闲外套没有一丝褶痕。
面对面站了半天，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午夜身体动了动，转身打开门，拎着行李箱进了院子，薇儿沉默在后面跟了进来。
迈进门厅，午夜脱掉外套，一眼看到露台上的花卉已全部死去。多日无人料理，空气中散发潮湿气息，地上飘落微薄灰尘。
午夜进卧室，把衣服从行李箱掏出来，整齐挂进衣柜里。再出来，薇儿却煮好了一碗面放在桌子上，热气蒸腾，有清淡香气飘出来。
“要吃面吗？”薇儿首先打破沉默，温和开口。
只有一碗，那就是特意给午夜煮的了，薇儿是表示要讲和了。
虽然只是碗面，经薇儿的手做出来，那是实属不易。换平时，做这点儿小事，午夜就能被感动死了。
可今日不同。想起曾经种种，午夜觉得胸口犯疼。瞥了薇儿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不吃。”
薇儿没有再说话。午夜拿衣服进了浴室。薇儿收回视线，低下头来。你不吃我自己吃。薇儿拿起筷子几口就吃了个精光，这可是她今天的第一顿饭啊。
之后薇儿就不知要做什么了，倚在沙发上，沉默看着午夜从浴室出来，然后拿起拖布拖地，从楼上一点一点拖下来。又将阳台上的花尸装进大黑塑料袋丢出去。
薇儿的眼睛随着午夜的身影移动，也没有上前帮忙，怕会引起不愉快。看他进入卧室将床单换下来铺上干净的，又上楼，然后抱了一堆要洗的床罩被子下来。
进进出出，忙了两个小时。薇儿就坐在沙发上看了两个小时。
普洱茶的香味在室内弥散开来，午夜终于停止劳作，坐了下来。沉默吸完一支烟，没看薇儿一眼。
没有吃晚饭，电话订的宵夜。几盘素菜摆上桌子，竟还有薇儿爱吃的泡椒鸡翅和炸虾。
一碗面哪也不到哪。几小时过去，薇儿又有了饿的感觉。清苦多日，如今见到荤腥，眼睛都蓝了。什么也没说，自己坐到桌子旁就吃了起来。
午夜一眼瞥过来，却终于没说出什么话来。低头吃自己的饭。
窗子全部被打开，空气清新了起来。夜晚的风凉爽舒适，让人感觉心中透亮了一些。
这个男人身上最优秀的两个特点就是大度和生活习惯良好。干净和勤劳是男人普遍不具备的，午夜恰恰相反，眼睛里忍受不了一丝的凌乱和肮脏。还有就是必须要有事可做，无论是休闲还是家居，总之不可以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可以累死但不能闲死。茶几上摆放刚洗好的水果，新鲜的玫瑰花被插进瓶子里，生活的气息让薇儿觉得温暖起来。舒适的感觉，熟悉的温暖宁静的家的感觉。这一刻，薇儿明白，这个男人已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入夜，空气微微发凉。关上窗子，空气中飘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甜橙果香。相对无言。午夜静静喝完半壶咖啡，薇儿坐在沙发上啃掉两个苹果。
凌晨三点。午夜脱衣进入卧室，薇儿从后面跟了进来。
艳红的窗帘在灯光下有些刺目，大俗大雅。
“我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午夜终于开口，不见喜怒，语调也很平静。
薇儿却轻笑起来，语气温柔：“卧室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午夜轻皱起眉头，站在床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分开睡。”说完甩手向门外走去。
薇儿却跑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午夜。身体碰撞的一刹那，午夜再次崩溃。
大海有着神奇的力量，激流涌动，潮退潮涨。两条受伤的鱼无法游动，只能随着海水漂流。
大海，请带我去远方。薇儿的眼泪如洪水般决堤，压抑了半年的思念。“午夜，我很想你。”
许久许久，黑暗中传来午夜低低的声音，不再温润，有些残破，暗哑，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下辈子我死也不要再和你在一起，最好别叫我遇到你。”
“可是……”薇儿觉得心里有些痛。可是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却没有说出来。如此依赖。说好听了，可是说是只宠物猫，说难听了就是寄生虫，午夜是薇儿的一部分，要喂养薇儿。帮薇儿做事，帮薇儿讲话，代替薇儿过一半的生活。
“那么，”薇儿开口：“我转生为一只猫，让你当宠物养在家里。这样行不行？”
片刻后，午夜的声音甘甜起来：“这倒可以。”转念却又想到，你本来就是猫，那还不是一样？可不要再重来一回。急忙开口：“那也不行……”后面的话却被薇儿用嘴唇堵了回去。
停止后，薇儿用手轻轻捂住午夜的嘴，轻笑：“就这么定了。”
午后的天气无比阴霾，屋子里光线很暗，****的味道湿润缠绵，空气变得闷热。
“小姐，我会死去。”
“除了这，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
“如果您想，我可以累死。不过我觉得这样死有点丢人。”
不吃不睡，在床上滚了三天三夜。半年没有做的工作现在要全部补回来。
依旧。各说各话，自问自答。
“我真的很爱你，你让我的灵魂得到复苏。水仙花开，好一副繁华似锦。”薇儿微微闭着眼睛。“我看到金色的沙滩，银色的磷火。海鸟惊艳掠过，蓝鲸越出水面，喷出水雾。还有天边绝美的蜃景。你从远方破浪而来，我在海底瞬间苏醒。珊瑚瞬间开放成花树，水草迎风起舞。海水很快变得温暖……午夜，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我在祈祷，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厌倦你，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午夜握紧薇儿的手，发出微弱叹息：“我想努力转过身去。我很痛苦。我看到海水干涸，美人鱼在无声哭泣。发丝脱落，紫蓝色的鱼尾开始萎靡。什么时候我可以不再爱你？末世纪了，海已枯石已烂，可我还是没能离开你。妖精，你倒是下了什么毒咒？给我解了行不行……”
夜幕降临，窗外下起雨来，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声响，湿润气息缓缓弥散进屋子。
夜深，雨越下越大。外面传来“哗哗”声响。
“疯子，你去哪里啊？”
躺在大厅的地板上，天窗是打开的，雨水就那样直直地灌进来。没多久，地板上现出水渍，向四处流淌。时间缓缓流逝，外面传来巨大雷声，暴雨倾盆而下，且似乎呈无休止之势。地板上出现大面积积水，向四处蔓延。
“要死啊？会曝光的。”午夜要去摁天窗的开关，被薇儿一把拉了回来。
“你管别人干什么？不觉得偶尔淋一次雨是很痛快的么？”
夹杂着风的声音，气温一下子降下来，皮肤在空气中微微发抖。汗水迅速蒸发掉。
“好吧。果然是到海边了。”午夜发出微微笑声。
“我希望大雨不要停下，我们也不要停下。我希望海水将这房屋冲垮，然后我们可以被带到远方，我们可以去另一个世界。我觉得地狱有一个好处，可以在黑暗中一直爱爱，白天也可以。那里很适合我们。”薇儿声音极低，低得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到。
积水漫上沙发。身体瞬间湿透冰凉，发丝贴在背上。身体一下子轻盈了起来，像漂浮在水面上的瓶子。
水位还在上涨，清水进入口鼻，漫过全身。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好极了。继续涨高吧，那样我们就会留在海底了。”
“不，我是海螺，海底是我的家。你是水藻，你会离开我，去更美丽的地方。”
“我也很想离开你，可是你摘了我的心。”
窗外闪电划过，在夜空中发出光亮。
午夜发出低低的咳嗽。薇儿在黑暗中放声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