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崖靠近崖底的地方,季婉的双手环抱在段承宁的腰上,而段承宁两只手攀附在崖壁凸起的石头上,慢慢向下移动,随后着地。
好在浮云崖并不算太高,而段承宁又是这个地方的常客,再加上他是攀岩的一把好手,种种巧合,才让他跟着季婉跳下来之后,有惊无险地救了季婉,甚至两人安全落地。
此时的段承宁,斜靠在崖壁上,脸色陈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季婉转过头看着段承宁,眼神中闪过复杂的光。
在浮云崖顶上,她说替段承宁做选择,然后跳下来的时候,是没想到自己还会活着的。一开始,她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才会跳的那么义无反顾。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段承宁会跟着她跳下来。
在她印象里的段承宁,难道不应该是抱着受到惊吓的安馨离开,然后随便找几个人在这附近寻找她的尸体吗?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季婉脑海中想着,目光紧紧地锁住段承宁,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过了一会儿,段承宁胳膊上的血迹逐渐染透了他的衣服,季婉才发现,原来段承宁在跳下来救她的过程中,受伤了。
应该是被崖壁上凸起的石头或者是横档在上面的树枝划伤的。
“你坐下来,我帮你包扎伤口吧。”季婉拉着段长宁坐下,然后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只袖子,扯开之后,给段承宁包扎。
“这点伤不算什么。”段承宁说道,“其实没必要包扎。”
“我知道对你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因为你曾经受过比这要严重一百倍一千倍的伤。”季婉低着头,十分认真地完成手中的步骤,“但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不理会。”
段承宁没有说话,他看着季婉娴熟的动作,微微皱眉。
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人,给他包扎伤口。
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安馨,因为他觉得,是安馨在他受伤的那段时间,守了他几天几夜,给他包扎。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季婉的身上,感觉到了熟悉呢?甚至,季婉会知道他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难道是靳明城告诉她的?
心中的疑惑只是一闪而过,段承宁并没有深究,因为五年前的那个计划太过完美,他也丝毫没有怀疑过安馨出现的真实性。
因为附近没有清水,也没有一些常用的伤药,季婉只能简单的处理了下,然后在包扎好的布条上面打了个结。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段承宁看季婉包扎完毕,抬起头,冷着脸说着。
季婉并没有看段承宁,所以没有看到他眼神中某种异样的光一闪而逝,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回答着:
“我知道我不如安馨讨喜,也知道在你心里我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在崖顶的时候,你之所以纠结和犹豫,只不过是因为你觉得亏欠我。我不想让你为难。”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跳下来的理由?谁准你擅自做决定的?”段承宁的声音又冷了一度,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点凌厉。
季婉抬头,却不期然地看到了段承宁脸上若有似无的关心。
是她看错了吗?段承宁为什么会关心她?安馨没有出现之前,他对她的态度是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安馨出现之后,她得到的就只有无尽的伤害。
他也会关心她吗?
“对不起,连累你了。”季婉说道。
“还好这里我之前来过,地形也不是很复杂,但是我们想要原路上去已经不可能了,得另外找出路。”段承宁说道,“如果你还有力气,就起来我们一起走出去。”
季婉听了,毫不犹豫地起身,站在段承宁的身边,跟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路其实并不难找,因为这个附近是一个攀岩运动的游乐场所,所以为了安全考虑,四周的路都是贯通的,段承宁庆幸乔治选择了这里作为绑架的地点,如果是别的地方,他和季婉未必还能活着。
季婉跟在段承宁的身后,摇摇晃晃地走着,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比安馨先失踪,被乔治关了两天,一点吃的喝的都没有碰过,现在整个人已经虚软无力。
再加上她是下班路上被带走的,上班的时候穿的小高跟鞋,走这样的山路,当然会不方便。
但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段承宁往哪边走,她就往哪边走,就算脚磨破了,或者身体实在受不了了,她也没有坑一声,只是咬着牙坚持着。
段承宁走了一段,发现自己身后的步伐渐行渐远,慢了下来,他不经意地转身,看到季婉摇晃着身体,努力跟在他身后的一幕。
因为路很少有人走,所以周围长满了野草,还有一些会搁脚的石头,季婉不像段承宁大长腿,一步就能跨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草,然后选择比较稳的地方走路。
原本一双白皙的手已经被路边的野草划破了皮,一道道口子流出鲜血,可是季婉却好像浑然不在意一样,她只是努力地跟上段承宁的步伐,希望自己不要在给他添麻烦。
“上来。”段承宁的声音忽然从面前传来,季婉一愣。
此时的段承宁半蹲的姿态,挡在她的面前,背朝着她,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背她?
季婉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在段承宁面前会有这样的待遇,以至于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总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因为段承宁不可能对她这么好。
段承宁见季婉半天没动,微微抬头,看到了季婉怔忡的眼神,和眼中的小心翼翼。
一丝烦乱从心头闪过,觉得季婉在耽误时间,于是干脆起身,自己一把将季婉扛在背上,往上推了推,朝着前面继续走去。
季婉趴在段承宁的背上,脸贴着他宽厚的背部,看着段承宁某个角度的侧脸,脑海中回想着这一年多来,和段承宁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在想,如果不是安馨出现,她和段承宁之间,应该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单独在一起,更不用说,享受段承宁背着它的这个待遇了。
“段承宁,谢谢你。”季婉忽然矫情地搂着段承宁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语着。
其实很普通的一句话,可是季婉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飘进段承宁的耳朵,让他浑身一颤,一股异样自下腹油然而生。
“其实你不用多想,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段承宁忽然间逃避地扭过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季婉趴在段承宁的背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你是为了你妈妈,也是为了安馨。”
见段承宁不说话了,季婉又继续开口:“你和段天祥交换了条件,只要跟我有了孩子,你就能完成你妈妈的遗愿,将她葬入段家的祖坟。你对段天祥暂时的妥协,都只是为了以后能彻底掌控段家,只有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和我离婚,然后和安馨在一起。”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啊,这样多麻烦?你还不如让我这一次死在这里,反正跟你和安馨都没关系,就算我死了,杀人的也是乔治。你和安馨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什么婚姻,什么协议,都变成了空谈……”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段承宁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耐烦,开口说着。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耐烦什么,也许是因为季婉彻底摸清楚了他的心思和他的打算,也许是因为季婉就这么干脆地放弃了自己。
“我没胡说。”季婉说道,“这么长时间,我其实也想清楚了,在跳下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如果这次我死了,那就一了百了,如果我侥幸没死,我也会跟你离婚,成全你跟安馨。”
段承宁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忽然发现,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季婉这样的心态。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因为季婉不肯离婚而烦恼,还在因为无法给安馨一个名分而自责,还在因为无法摆脱段天祥的掌控而懊恼。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他亲耳听到季婉说要离婚的话,心中不仅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一抹沉重,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沉重。
季婉见段承宁陈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本来就不是张扬的个性,有些话说道这一步,段承宁一定会理解,如果他不理解,那只是因为他不愿意理解。
好在上天也待她不薄,让她和段承宁之间有了这样一个同生共死的机会,就算以后离婚了,这也是她这辈子最美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季婉竟然趴在段承宁的背上昏睡过去,也许实在太累,也许是因为段承宁的背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她睡得很沉,一路上的颠簸都没有让她醒来。
段承宁似乎感觉到后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眼中的神色逐渐柔和,刚刚因为季婉的话而生出的烦闷也逐渐消弭,甚至不顾自己胳膊还受着伤,放慢了脚步,让季婉睡得更加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