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杰
我坐下的时候,夏沐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微笑着说:“我去H市出差。”
她小声地哦了一声,微微低下头,脸颊绯红。
火车很快便开了,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背包,从钱包里取出两百三十块给我,“对了,还没给你车票钱呢,真是不好意思。”
我先是一愣,压低声音,后头看了一眼同事小刘,故作神秘地眨了下眼说:“不用不好意思,是我们台里请客。”
她会心一笑:“这是不是所谓的靠山吃山啊。”
我笑着点点头,把昨晚准备好的一大包零食递给她:“来,吃点东西。”
她看了眼,只拿了一小袋棉花糖说:“谢谢。”
动车里的视野很好,窗子宽大明亮,道路两旁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在寒风中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远远望去满眼的灰色,充足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林子里,仿佛便有了生机,倒是有另一番光景。
夏沐左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阳光在她的身上勾画出优美的弧度,肌肤愈加地透明,耳朵上的血管清晰可见,长发柔软光亮。虽不及邓欣的妩媚妖娆,但她纯净美好,仿佛一泓清泉,沁人心脾,不觉得,我竟看得有些痴了。
渐渐地,暖暖的影子和眼前的夏沐渐渐重合起来,她们同样善良可爱,她们的心里同样有着淡淡的忧伤,她们同样温柔体贴,她们同样喜欢着我。
是的,我能肯定夏沐是喜欢我的。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而当我坐下,坐在她的身边,当她看到我所流露出的神情和动作,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出现的表情,曾经在冷杉的脸上出现过,然后把我的心俘获。所以我能肯定,夏沐的心里是有我的。
我曾经纠结过为什么她不愿和我相认,为什么不愿和我在一起?或许她有自己的情非得已,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她只能站在原地,那么就让我努力跑向她吧!
乘务员走过来查验车票,夏沐听到动静回过神来,把票递了过去。我这才发现她眼圈红红的。
我怎么这么粗心?虽然早已猜到她家里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才会那么着急回家,料想到她心情肯定不好,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一见她流泪,还是有些慌乱,心头发紧。
“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触碰了她敏感的神经。
夏沐抬眼看着我,美丽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水气:“妈妈一向身体不太好,一个月前尾椎又摔骨折了,还瞒着我不说,直到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漏嘴了,我才知道。”
“别太担心了,现在医学昌明,阿姨会好的,再说,阿姨瞒着你,就是怕你担心,你更要学的坚强点。”我安慰道,尽管这些话听起来没有分量,但我是真的担心她。现在更加能体会到她独自一人承载着那么多人的梦想在北京奋斗,却又时时挂念家人的那种煎熬,用她单薄的肩膀担负着意一家人的希望。
“谢谢。”夏沐礼貌地回答道,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夏沐,”我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我,“我们来验证一下。”
“嗯?”夏沐疑惑地看着我。
我从袋子里拿出昨晚买的最后一瓶花生牛奶对她说:“昨晚我和同事买了十几瓶都没有中奖,以至于我们怀疑这个活动的真实性,这是最后一瓶,如果中奖了,说明你是幸运的,上天会保佑阿姨身体健康的。”这看似荒唐,但我确定这样的安慰和心里暗示对于夏沐来说,却很有效的,在某种程度上说,我和夏沐都是唯心主义者,相信命运论。
“我,”夏沐接过瓶子,双手有些颤抖,她握着瓶盖,试了几次,总打不开。
“给我,”夏沐把瓶子给我,“夏沐,相信我好吗?”
夏沐看着我郑重地点点头,咬着嘴唇,双手合十,眼睛微微闭着,不敢看我。
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拧开瓶子,把瓶盖握在手里,递到夏沐面前。
“哇!真的中了!谢天谢地!”夏沐欢呼雀跃起来,引得四座纷纷侧目,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向我吐吐舌头。
“我说过上天会保佑阿姨的,她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我笑着说。
“嗯,我相信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欧阳谢谢你!”夏沐抓起我的手笃定地说,被她握着的手从指间传来一股电流,瞬间袭遍我的全身,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可能是察觉出我的异常,她立刻收回了手,低着头抓起面前的棉花糖塞进嘴里。
我把昨晚买的东西拿给她吃,她也不推辞了,脸上挂着微笑,心情好了许多。我便也放心了许多。暗暗记下来,她喜欢吃哪些东西。
可能是午饭后人有些倦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夏沐连日来可能没有休息好,睡意阑珊地打起哈欠来。
突然觉得肩上一沉,夏沐的头落在了我的肩窝里,我丝毫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她。她的身体很软很轻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头发垂在我的胸前,挠的脖子痒痒的。
我轻轻地捋着她的刘海,窗外红彤彤的夕阳在我们身上镀了一层金,再望着身边的可人儿,心里暖暖的。
我蹑手蹑脚地把藏在座椅夹缝中的瓶盖儿慢慢塞进包里。
瓶盖里没有字。
夏沐
今天天气不错,爸爸不在家,我扶着妈妈到马路对面的外婆家去串门。
一个星期前我刚进家门,看到妈妈拄着拐在走廊里艰难地走着,顿时心头一热,泪如泉涌,我别过头去,不想让父母看见我的眼泪。
尽管我满心都是对他们深深地爱,可我始终羞于表达,觉得那样太过矫情,含羞内敛的中国人,大都如此吧。
由于雪大路滑,爸爸骑车载着妈妈,刹车猛了些,妈妈的尾椎摔裂了,妈妈在家躺了一个月怕影响我的工作嘱咐家人不要告诉我。
后来还是我发现有什么不对,一再追问爸爸才说妈妈最近身体不好,别的也没细说,我就心急火燎忐忑不安地赶了回来。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这两年日渐加重,我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生怕突然有一天会……
这种可怕的事情可怕的字样,我不愿去多想,好在妈妈恢复的很快,可能是我回来的缘故,她的气色很好,心情也不错,于是决定出去晒晒太阳,去外婆家走走。
下了楼,积雪还没化,我四下里看寻找着好走一点的道儿,妈妈穿着厚重的棉衣,没拄拐杖。她一直是个好强的人,她不想让比人对她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我理解她,所以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支撑她。
我扶着妈妈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越是步步留心,就越是走不好,脚下一打滑,浑身冷汗直冒,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我就快支撑不住时候,我已经做好准备,情急之下给妈妈做肉垫,也不能让她二次受伤。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红色的影子冲了过来扶住了妈妈,我们立刻恢复了平衡,顿时松了口气。
“欧阳!”我不可置信地喊道,妈妈也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帅小伙。
“伯母好!”欧阳穿着中国红的羽绒服看起来很喜庆,他笑的也很喜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好。”妈妈嘴上回答着,疑惑地小声对我耳语:“他是?”
“北京的一个朋友。”我感到脸烫的厉害,随口答道。
妈妈听罢,忙把胳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礼貌地说:“没关系,我能走。”
我知道妈妈心里的想法,如果她让欧阳一直扶着她,必定别人会认为他是我的男朋友,再加上逢年过节的时段,更容易招人话柄。
如果我带着真正的男朋友回来,肯定会被说成水性杨花的女人,小地方就是这些东西特较真,特封建。妈妈的苦心我怎会不知道,我回头对欧阳说:“没关系,我可以的,你跟着我就行。”
欧阳似乎也体会到了,无奈地笑了笑,拎着几个大礼盒跟在后面。
到了外婆家,外婆正从院子里的大缸里捞泡菜,见我扶着妈妈进来了,赶紧叫外公从屋里搬椅子出来,扶着妈妈在太阳下坐下,等把妈妈安顿好,他们才发现跟在我后面的欧阳。
“外婆外公,这是我在北京的朋友欧阳杰。”
“外婆外公新年好,祝你们身体康泰,万事如意!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欧阳微笑着礼貌恭敬地把礼盒送到他们手上,有人参鹿茸燕窝,包装精美都是大品牌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正在厨房做饭的阿姨舅舅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院子里立刻站满了人,喜笑颜开地打量着欧阳杰,问这问那的。
“小伙子在哪里工作啊?”
“北京广播电台。”
“这工作很好啊,北京人吗?”
“不是,上海人。”
“父母还在工作吗?”
看这阵势我知道大家都误会欧阳是我男朋友了,这个欧阳真会挑时间,我羞得脸颊绯红,妈妈帮我打圆场:“你们别问了,他是晓沐的朋友,来看我的。”妈妈的解释非但没有浇灭他们的热情,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他们就更来劲儿了。
没办法,只能找个借口拉着欧阳出门,单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