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让你再受伤了。”曳邕看着她,她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那些医师的话现在还让他发颤,若是再晚些,若是未找到幻佘,后果,他不敢想。
这样的话,妙弋从未听过,即便前世,她所知道的,便也只是做好分内之事,她从不依靠男子,今生,她有的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和杀人。
她从不曾知晓被人保护是何种滋味,只是这样的曳邕,却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妙弋别开眼,却也开口。“曳邕,你并不欠我什么,若只是因为当年的事,那并非你之错。”
若要怪,也只怪自己罢了,只怪自己当时不够狠罢了。
“我并未觉得是欠你,亦不是要还你什么,而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曳邕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来,他还是说的不够直白。
“那姬弘智和封玄奕呢?”即便曳邕身为兵部尚书,只要姬弘智不开口,封玄奕又怎会轻饶了他们,将这江山拱手想让。
“你当真以为,这江山是抢来的吗?”曳邕忽然开口问道,其实他之前也曾怀疑过,虽翊王并不忠于权术,亦不结交门阀,但只要稍微了解他的人,便知帝位于他,比辄王实在好太多。
朝廷大臣不解,但身为皇上的父亲却并非不知,这些年,皇上对翊王的态度亦着实有些奇怪,放任他在朝廷上的一切,亦可以说是默许,却并不给他太多的权势。
似乎从未将帝王的位置考虑过他,可最后又是因何原因呢。
而曳邕的话显然是猜中妙弋所想,妙弋看着他,却也并不否认。“难道不是吗?”
“传位诏书乃是太上帝亲笔所书,御印封存,绝无半丝疑义。”不错,亲笔所书,那夜他虽在殿外,却也听到里面的所有声音。
封玄奕自然也能听到。“封将军所衷心的人,只有皇上,没人能强迫他做什么,即便他是翊王的舅舅,这么多年,朝中从未有人怀疑过封将军的为人。”
“这也是因何,朝中虽有质疑,却不敢违背的原因。”他虽不知道皇上到低是因何打算,当时的确也未多想,自翊王府传来的消息,她被扣押在宫中时,他便疯了。
皇宫不是寻常之地,不能擅闯,更何况还有十二骑镇守,帮助姬云翊,他的确有私心,可从未后悔过,只是这些,不能对她说而已。
原来如此,妙弋亦是有些了然。“那么穆府呢?姬云辄如何会突然宣布举兵,他最有优势,不可能在紧要关头冒这样的险。”
“辄王串通穆府,以蛊毒之术谋杀宸妃,陷害太子,事情暴露,不惜杀太子灭口,皇上震怒,下旨废了辄王,故其才举兵冒险。如今穆府早已大势已去。”曳邕一字一句开口,该说的,他也只能说到如此,不能说的,自不会开口一句。
辄王以蛊毒谋害宸妃,这事虽她早就知晓,可怎么偏巧在这时被拆穿,而辄王怎么可能会突然杀姬云棣灭口,灭的什么口,不是反把疑点往自己身上推吗?
这一切的一切,到像是预谋好的,至于谁预谋的,看眼前这人的神情,便也能猜得出大概。
不管翊王是不是真的谋反,这些事,他都参与了,至于原因,她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再过问。
“曳邕,以后不管为谁,不可再甘心被他人利用了。”妙弋的话是提醒,在他看来,姬云翊亦不过是利用曳邕来救自己罢了。
兵部,禁军,加之姬云翊本就带领过军队,在军中亦有声望,还有封家做后盾,这江山要夺,极为容易,逼姬云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只要你平安无虞。”只要你平安无虞,利不利用又有何妨,而且在他看来,姬云辄并非利用自己,而是合作罢了,他向来不会看错,姬云翊在乎她,并不比自己少。
若未记错,他们并未接触过几次,看来是要好好去调查原因了。
妙弋亦不想再多言。“我不会感谢亦不会欣慰,所以你不必做到如此,我们谁也不欠谁,你回去吧!”
曳邕微顿,但见那女子还是苍白的脸色,心也软下来不少。“你好好休息。”
说完,却也举步离开。
元朔元年,穆府上下男子皆斩于午门,女子没入官妓,午门附近,血流成河,围观百姓,皆是须臾。
午门附近一阁楼处,一女子静立站着,双目亦是赤红,带着无尽的恨意,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半分。
一旁的紫衣男子一张圆弧的面具下,神情依旧,他坐在木椅之上,品着上好的香茶,手指松散间,那女子浑身便也一震,错愕的转过眸,眼底竟是伤痛和不可置疑。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
“昷岄的人,不配你倾心。”言君霖的声音说的极轻,却如同万把利剑,生生剜过无鸢的心。
“可是他救过我,这些年若非他,我不一定活着,即便……即便不能爱,难道连他的性命都留不得吗?为什么?”无鸢更是说的无力,浑身上下皆是颤抖,脑海里所有的画面,却也是穆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啪的一声,上好的瓷器应声而裂,清澈的茶水缓缓溢出,言君霖以由极快的速度来到无鸢身边,手指扣住那纤细的脖颈,一字一句吐露。
“为什么?因为你是赤炎的郡主,因为他是昷岄的人,不要忘了,你的父王是如何死的,不要忘了,我赤炎的将士是怎么死的。”
言君霖说到此,眼眸亦泛起红丝。
不错,赤炎,他是赤炎皇族唯一逃离出那场残杀的男子,只因不得宠,只因愿身处江湖,却不想,赤炎竟会惨遭灭国,即便他得到消息赶回,亦是残垣废城。
“即便如此,你又何必对他下蛊,即使如此,你又为何要逼我站在这里,看他人头落地。”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不错,她是赤炎的人,她亦从未放弃过仇恨,可是,心真的好痛,她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若不如此,我怎可看出你对他的在乎程度,若非你为他续命,或许,他不一定死,而你却一而再的傻,竟想到去困场救人,还偷了幻佘的药,将破刹推到众人眼前,这,便是你的惩罚。”
言君霖眸光冷了几分,他之前未惩罚她,并不代表不惩罚,毁了他计划的人,尤其是最不该去毁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呵……”无鸢忽然冷笑了起来,原来,之前的沉寂,只是因为现在而已。
“我从未忘记过仇恨,我孤身一人来到昷岄,沦为歌姬,每一日,都像是深处地狱之中,五年来,只有他时常寄予我温暖,我孤单冰冷了太久,便是想忘掉这感觉,可已被暖化的心,如何由的我自己去欺骗自己?”
“我不想愧对父王母亲,我亦学着对他狠心,可是我始终做不到如你这般,即便是心仪的女子,亦要推到他人怀中。”
“你说什么?”言君霖手指收紧了几分,眼底亦是蒙上一抹嗜血的寒。
哀莫大于心死,无鸢从不曾有这种体会,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处理尸体的官兵,没有了头的尸体看上去显得那么惊悚,不断有血液从那脖颈溢出,似乎永远也止不住,流不尽。
那手依旧被困在身后,原本她熟悉的手中此时亦布满不少血痕,僵直着,没有半分血色,那滚落在地上的头沾染了不少血迹,可无鸢依旧能看到那熟悉的眼,高挺的鼻,紧抿的唇。
最后一刻,他还是看到自己了,只是自己不懂,为何不是恨,偏生在最后一刻还露出一抹笑,那是他极为少见的温柔一笑,在生前的最后一刻。
可当监斩官下令的时候,他的眸明明有一抹惊恐,对着自己拼命摇头,似乎不想自己看到他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而至最后一刻,他的惊恐,亦是因为自己。
从未有过的心痛,只因那最后一抹温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苍白的冷笑,转过眸,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赤炎唯一的皇嗣血脉,若算起来,他是她的堂兄,年少的时候,因他性子冷冽,虽未有太多接触,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兄长。
而就是这个本该宠溺她的兄长,却杀了她唯一心爱的人。“难道不是吗?你若不在意她,怎么会放任幻佘的行动,你若不在意她,久久逗留这姜水城是为何?你明明失了心,却强迫自己狠心,你,又有何资格教训我?”
言君霖眼眸赤红,虎口越渐收紧,无鸢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亦是一片黑意,可她却并未感觉有丝毫的害怕,或许,这样死了,更好。
忽然,一阵疼痛袭来,无鸢亦被狠狠的摔在一侧,言君霖眼眸黑到极致。“你是皇叔留下的唯一血脉,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哪怕生不若死,这是你的宿命。”
说完,亦闪身离开整个房间,无鸢匍匐在地上,眼泪再也止不住,夺出了眼眶。
对不起,穆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