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好,接连呼啸了几日的寒风稍歇,即使洒在身上的阳光令人感受不到热度,北街街口前栽着三四棵高大的银杏树,叶子已将要落光了,光秃秃的树干上唯有寥寥几片金黄色的枯叶,看着总有几分凄凄。
几日大风过后,到是个好日头。
古朴的药庐内,一女子专心的捣着药,而另一位老者更在精确的称常备的药物。
半旧的白色广袖素面短袄襦裙,松松挽着如云般的乌黑长发,比起这素净如寒冬初雪般的服色,女子低着头,干净稚美的眉眼却极为清甜,柔和的金色夕阳自窗外照进落在她肩头,映衬着尚有些青涩的美丽容颜。
手中的动作并未听下,清亮的声音却道:“师傅,这凌霄花是作何用的。”
极美的观赏花,竟也可以入药。
“这凌霄花虽是观赏之花,可在行血祛瘀,凉血祛风却有上佳的功效,但切记,此花亦名堕胎花,有身孕之人是断不能碰的。”老者捋了捋胡须,淡淡开口。
步舞雩微愣,看着已被捣碎的凌霄花,心下亦是暗叹,美艳的花会因它自身的价值被人利用,会变得面目全非,可亦会垂死挣扎,良药,亦是毒药。
“徒儿记下了。”
舞雩淡淡开口,亦继续手上的动作,那老者却微微停手,有些浑黄的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久久,却也无奈摇头叹气。
舞雩微微蹙眉。道:“师傅为何叹气。”
老者亦收回眸,继续手中的动作,久久,却也开口。“你的容貌,到像极了为师数年前见过的一女子,不过与她相比,你的性子到是柔顺不少。”
“嗯?是哪位女子,竟另师傅摇头叹息?”步舞雩微微蹙眉,却也有几分好奇师傅口中的女子。
“当年的,步家二小姐。”沧桑的声音缓缓开口,却听捣石之声忽然停住,步舞雩脸色发白,神情亦不太好,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那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唉!那女子的性子虽冷了些,可在药理方面的成就却是为师也难以比拟的,当年若非是她,只怕步家二公子便也保不住了,也是那次,到让为师受益匪浅,也不知此生,还有无机会再见那女子。”
“现在想来,那冰蚕丝能经她手,却也不算枉费。”
握着药杵的手有些颤抖,步舞雩却突然收了手,额间的冷汗亦是直冒。
那老者亦擦觉到什么,满是皱纹的额微蹙,视线却也落在那女子身上。“雩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猛地松开那药杵,步舞雩神色亦有些反常,视线凌乱的观望了下四周,却道:“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师傅,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待那老者反应,便也跑出了药庐。
老者眉心蹙紧,却并不隐藏担忧,这丫头到是难得的好孩子,自两年前便时常来药庐帮忙,做事也细心,希望不会出什么事。
独自走在街道上,步舞雩的步伐极快,神色更是苍白,四年前的夜晚,她此生都无法忘记,当年担心非烟姐姐才会跟去,未曾想看到那暮。
她本想冲出去救他们的,可她了解母亲的性子,若是自己真的跑过去,不仅救不下他们,估计自己也难逃母亲的魔掌。
而回去之后,她病了,生了很大一场病,她不敢见任何人,包括她的姨娘和最亲近的丫头,病好以后,亦故意变得痴傻些,让自己渐渐淡忘在母亲的严重,她不愿呆在府上,便时常偷偷出来,而这北街,是离步府最远的街道。
她试着去救人,希望心中的歉意能少些,久了,似乎真的都快忘了,非烟姐姐……
紧张的眸忽然抬起,却也朝河边跑去,现在天虽寒,河水却并未结冰,舞雩看着水中清纯的倒影,冰冷的手抚上容颜,真的……像吗?
“女子爱美,也会爱到这般程度吗?”戏谑的声音响起,步舞雩神情本就紧张,此刻更被这声音吓的一愣,刚想转过身,却不小心脚一滑,身子更朝那河水中倾去。
那男子一惊,想要去拉,显然已来不及,只听噗通一声,那女子便也重重砸到水中,姬云璟脸色亦不太好,猛的朝那河水跳去。
冬日的河水无疑冰冷刺骨,步舞雩试着挣扎,奈何一副的笨重衣物让她半点劲也使不上,水中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冷,身姿也逐渐的迟缓起来,视线朦胧,舞雩却仿佛又看到那熟悉的两个身影,忽然她放弃挣扎,闭眼,非烟姐姐,对不起。
朦胧中,有落水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向她靠近,新鲜的空气忽然滑入嘴中,像感觉到新生般,舞雩不停的吮吸着,直到完全没有知觉。
河岸旁,亦集聚了不少人,包括璟王府的,不少暗卫亦下了水,不惧严寒的在水中寻找着,可根本未发现丝毫的迹象。
破水而出的瞬间,姬云璟迅速将女子移到岸边,神情没有了往日的桀骜不驯,紧张的眸并未从那女子脸上移开。
将那女子平躺放好,此时的她面色铁青,发紫的嘴唇微微的开启着,呼吸似乎越来越弱。
“蠢丫头,我又不是鬼魅,你何苦吓成这般模样。”说完,亦不顾全身湿透,凝神聚气至那女子腹部,久久,却见那女子吐出一汪清水,这才手了手。
舞雩猛的咳了几声,眸子亦缓缓睁开,朦胧的视线缓缓凝聚,这才看见了眼前的人,猛的坐起声,怒道:“怎么又是你,你要干什么?”
这人她之前见过,是帮师傅查检药物的时候,而之后这人出现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姬云璟亦是一愣,挑眉看着那一脸警惕的女子,嘴角忽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手却随意的捡着地上的枯枝,视线却也随意观察着四周,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到是提醒我了,看这地儿到还陌生,这孤男寡女的,你说我能做什么?”
“你!”步舞雩恼怒,脸上亦闪过一抹绯红,怒道:“看你衣着不凡,向来也是大家公子,怎可说出此等言语!”
姬云璟眼角隐笑,笑的贼兮兮,哪里还有半分王爷的模样。
不过也是,他虽是皇子,但自小却也不太引人瞩目,懂事后,却也不愿带着皇城之中,那个金丝牢笼,他接触最多的人,也只是九哥罢了。
这小丫头不过一药庐的丫头,不认识他也是正常,不过这样却也不失一件好事。
将枯柴放至一堆,姬云璟忽然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戏谑的语气道:“那大家公子该怎样?这样如何?”
“啊!”步舞雩亦是一愣,不曾想他会拔剑,心底亦是一紧,手更不自觉的去阻挡,只听呲的一声,身边便也多出一丝暖意,而原本想象的疼痛却并未落下。
舞雩愣神,忽放下了手,这才看到那极力隐笑之人,看见一旁散落的打火石,和已经燃起来的火堆,更为恼怒,猛的站起身,转身便要离开。
“喂,你就打算这么走吗?”戏谑的声音再次传来,舞雩一愣,低眸,这才看见已然湿透的衣物,羞愧之意直上心头,舞雩猛的坐下,恼道:“你到底想怎样。”
“丫头,我好歹救了你的命,难道本公子在你眼中就是那般不堪的小人,一定要怎样才行?”
“你!”舞雩恼怒。“是你自己无故出现在别人身后,若非你,我怎会落水,你若无他意,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踪我。”
“跟踪你?”姬云璟嘴角笑意不减。“丫头,多日不见,口齿还是那般伶俐,可我好歹也算富家公子,怎会用上跟踪二字。”
“不错,你是富家公子,可富家公子就该以假药害人吗?普通百姓的性命在你们眼中就那般不堪吗?”舞雩眼眶绯红,或许在他人眼中,别人的性命真的不算什么,非烟姐姐不久如此吗?
姬云璟微顿,本还想玩笑,可看眼前之人的模样,亦止了口。“丫头,我可不做害人的生意。”
“那日只有你在那里,莫非你还想说,那药不是你的吗?”
“厄……”姬云璟无言以对,那药还真不是她的,只是他碰巧发现了一个卖假药的团伙,刚刚歼灭在勘察药物的时候,她刚好就出现了。
她医术还行,一眼便看出那药物,劈头盖脸就朝他骂来,身为皇子,虽然并不太受宠出众,但被人骂还是头例,而自己亦无解释的习惯,于是,就这样误会下去了。
“丫头,我所依赖的便是寻常百姓,这话,你得信。”
“你的口中有可信的言语吗?你若想解释,便不要这般缠着我。”舞雩恼怒,看了看天,道:“我要回去了。”
“就这样子回去?”姬云璟微微挑眉。
“不过是落水,比起彻夜不归,又算的了什么,你别跟着我了,否则、否则……”
“否则你不会饶了我?”姬云璟挑眉,眼中亦多了几分戏谑。“放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你!”步舞雩恼怒,却也不愿再多留,拂袖,却也猛的朝反方向跑去。
届时,一抹黑衣疾步走了过来,身上亦是湿透,心底却轻松了不少,总算找到了,这王爷,竟还跑到了这里来,举步走近,恭敬行礼,道:“王爷,翊王派人传话了。”
“九哥?”姬云璟嘴角勾笑。“倒忘了,前几日未赶得及替他接风,今日可不能错过,走吧!去翊王府,顺便换件衣物。”
暗卫抹汗,亏您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