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这是您今天的行程安排……”
“组长，十点半的时候，欧盛公司总经理到访，还剩十五分钟。”
“对了，组长，兴业集团郝经理今天生日，是送玫瑰还是郁金香？”
“还有，有个叫王小号的想要见您。”
黄亮不胜其烦地摆摆手：“你决定吧。”
“我知道了。”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知道了。”
“上面一句。”
“王小号想见你。”
“叫他进来。”
“我眼睛替你回了。”小赵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这就打电话叫他过来。”
“不用了！”黄亮站起来揭开领带，“我自己去。”
临走前，回头对小赵嘱咐了一句：“对我以前的同事都客气点，如果他们来找我，给他们到超，请他们去我的办公室。”
说完便下了三楼。
刚走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人。
“没……”那人瞪大眼睛，使劲咽咽口水，连声说着对不起。
“您来了，我们这里简直是蓬荜生辉，”他一边哈腰一边跟在黄亮的屁股后头，“我叫孙志，您要找什么，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黄亮停在一块落地窗前。
孙志在旁边介绍：“里面挨训那个叫王小号，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他们组的组长，这小子运气太差，是底下上来的，又跟了这个暴脾气的组长，天天拿他当狗使唤。”
黄亮沉默地垂下眼睑。
见他不高兴，孙志立即阿谀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优秀，像您这样的人才一百年都出不了一个，从地下室上来能做到ＶＩＰ组长，这是公司史无前例的。”
黄亮掏掏耳朵，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玻璃窗里的情景。
“您发达之后还能不忘老同事，可见您有情有义，”孙志竖起大拇指，察言观色后立即改口道，“其实我也很同情王小号，您放心，只要我帮的上他，我一定在所不辞。”
他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大堆，黄亮就听进了这一句。
“你是……”
“第五小组，孙志，公孙止的孙，尹志平的志。”
“那就麻烦你了。”
进了电梯之后，黄亮想了一想，直接去了地下室。
破旧的茶几，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沙发，脚短的桌子，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可是回来再看却变得那么陌生。
孙琴、皮将、王大福满面惊喜地欢迎他。
倒茶的倒茶，擦桌子的擦桌子，递零食的地零食。
黄亮突然好奇地问：“你们想不想去上层？”
老皮摇了摇头：“亮子，我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了，可咱不能偏私，我们什么不会，凭什么比人家升得高，有多少本事就吃多少饭，我们呆在这儿挺好的。”
黄亮往后看了一眼，他的身后是公司的档案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扫一次，还要分出一些超过十年的资料烧毁，大部分时间，它就像现在这样，严肃地闭着嘴，好像连这门都看不起他们，旁边的那一间是杂物间，公司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更换一次家具，有一些由家具公司包揽，还有一些不要的就运到地下室来。
黄亮记得那一次，电梯里的人把家具推到门口就完事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那时地下室的就只有他、老皮和孙琴，老皮年纪大还有风湿病，孙琴就更不用说了，女人的手脚使不上力，他们三个人一起搬那个碰到天花板的柜子，老皮摔了一跤，幸好有他在场，否则那只柜子压下来，还不把他压扁。
“我就说你这不一般，我老皮的眼光可是很准的，年纪的本来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黄亮笑着点头：“老皮，我楼上还有事儿，先走了。”
“这么快，再坐会儿吧。”
老皮想要挽留他，孙琴拉住他责怪：“亮子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你当人家和你一样闲，没事儿还喝喝茶。”
黄亮看向茶几下面的额茶叶罐，那是老皮珍藏的茶叶，放在这里都已经发霉了。
黄亮走进电梯，笑着喝他们挥挥手，电梯门合上，他看到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笑得真假！
黄亮回到办公室，进门便叫小赵把办公室里的存的茶叶送到地下室。
“组长，那个……”
小赵还想再说些什么，黄亮已经将办公间的门关上了。
疲惫地坐到椅子上，先是面对着墙冷静了一会儿，然后将椅子转了一圈，转过来面对沙发时，吓了一跳。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陈良梦布满地说着。
“你怎么也不出个声？”一边说一边开始翻文件。
“别装模作样了，我知道你没什么事做，说说昨天的饭局吧，好吃吗？”
“吃个头。”想起阮倩，他就觉得头大，“你呢，去看了什么电影？”
“别提了，一点都不好看。”
“什么名字？改天我也去看看。”黄亮一边说一边钻到了桌子底下。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大概。”
“说说。”
“故事讲得是一艘大船触礁之后，海水从船底渗透进来，后来在工人们的同心协力之下，船底的漏洞被修补了，大船继续航行。”
“这不是挺好看的吗？”黄亮又坐回桌子，站起来把桌上的一撂文件拿过来放到眼前。
“好看个屁，我还没说完呢。”陈良梦将腿架在茶几上，“大船航行了一天，后来船长发现，由于船体构造的问题，里面的积水没有办法排出，大船的承受能力已经超过了极限。”
“所以呢？”
“必须要有人下船。”
黄亮皱眉：“不对啊，那不是在海上吗？”说着不由抬起头来。
“所以那几个工人就被扔进海里了。”
“这不是一个好结局。”黄亮说着，继续低头找东西。
“那么你呢，能更改这个结局吗？”陈良梦站起来，走到了他面前。
黄亮愣了一愣：“你的故事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对啊，我陈良梦从不说废话，如果你觉得这是废话，那是因为你没听进去。”陈良梦伸出食指戳了两下他的胸口，“可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师傅，别玩了，把东西还给我吧。”黄亮有些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
“什么东西？”
“桌子上的裁员计划表。”
陈良梦耸耸肩：“我不知道。”
“陈良梦，你这么做有意思吗？”黄亮蹙眉，“好玩吗？”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信不信随你。”陈良梦背对着他抱起手臂。
“你难道不是因为看了这份表格才对我这个故事的吗？”
“裁员不是因为这个表格而起，它一直就存在，只是你要等看到表格才发现，而我不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黄亮心里堵着一口气，陈良梦实在太自以为是了，看得他很不爽。
“能进这间办公室的除了我就是你，不是你拿的还有谁？”
“黄亮，我就教出你这么个笨徒弟。”陈良梦叹息着摇头，把小赵叫了进来，问他还有谁来过。
小赵的回答吓了黄亮一跳。
“孙浩来过。”
黄亮有些生气：“你干什么让他进我办公室？”
“不是您说的吗？”小赵护士委屈地说，“只要会您以前的同事，就请他们去办公室喝茶。”
黄亮猛地一拍脑袋，自作自受。
可是他又拉不下脸向陈良梦道歉，于是把矛头对准了孙浩。
“孙浩那神经病，拿那份表格有个屁用。”黄亮气呼呼地叉腰，“要不是看在同事一场的情面上，我都想报警抓他了，害我们师傅受了这么大的嫌弃，简直罪大恶极。”说着偷偷往旁边一瞄。
陈良梦笑了一下。
虽然他带着口罩，但是观察到他弯曲的眼睛，黄亮知道他没有生气了。
“师傅，”黄亮很虚心又很好奇地问，“你的故事还有第二个结局。”
“结局没有第二个，但那个故事还没有说完。”
“那么后来呢？”
“那些工人心怀怨恨，将船底凿穿，所以那艘船还是难以逃脱沉船的命运。”
见黄亮一言不发，陈良梦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说的时候，笑眼中泛出一丝冷意。
陈良梦没什么大缺点，除了脾气古怪，神出鬼没，就是太冷血了点。
“小赵！”
话音刚落，小赵护士登时出现在门口。
“我来说，你来记。”
于是小赵把他报的名字一个一个记下来，记完之后发现这些都是黄亮以前的工友。
“这些是要做什么？”
“传给曾秘书，就说这就是我要招纳的组员。”
“可是这……”小赵顿了一下，最终点点头，“我明白了。”
等小赵护士离开。
陈良梦才发出疑问：“你这么做明摆着阳奉阴违，要是让新总经理发现，会立刻叫你卷铺盖走人。”
“陈良梦，你忘了，我之所以要进入ＶＩＰ，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走到这一步能不忘初衷的人确实少见。”
陈良梦的语气复杂，掺杂着欣慰与无奈。
黄亮听不出这是赞赏还是其他。
“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总是又有的。”
“哦……”陈良梦挑挑眉，“你哪来的把握？”
“师傅，这世上也有你料不到的事。”黄亮扬眉，似乎胸有成竹。
“说说看。”陈良梦饶有兴致地说。
“辛总经理的指令对我直接下达，不会经过曾秘书，也就是说，到目前值为曾秘书还不知道总经理的这项指令。”
“你想利用时间差。”
“只要在此之前，把正式的雇佣合同签下来，当初老袁的事之所以会变得那么棘手，也是因为已经正式签订了劳动合同的关系。”
陈良梦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还要多谢师傅的提醒。”
黄亮亲自倒了一杯茶，微微弓腰，笑着递到他面前。
“黄亮……”陈良梦挡开他的手，“在进这个办公室之前，我也觉得这最好的办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浩就是你这个计划的变数。”
“孙浩……”黄亮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自从进入ＶＩＰ之后，他早已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黄亮，如果那份裁员计划表对他毫无用处，他会拿走他吗？”
黄亮沉默了，在以前的厂子，除了老袁、老皮他们，他和其他人的关系经营得都不错。
黄亮实在想不出理由他要和他们过不去。
“那名单上的人，你认识他也认识，他为什么要把名单拿走，拿走名单之后，你一问小赵谁进过你的房间，事情不就穿帮了吗？”
“孙浩这人做事很谨慎，他应该不敢堂而皇之地从我办公室拿东西，除非……”黄亮斟酌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良梦。
陈良梦点点头：“没错，他是故意让你知道，他想让你要让你去找他。”
“他让我找他我偏不去，我现在动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把戏。”
“如果你这样想，最好没有把柄落他手里。”
“我黄亮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能有什么把柄……”黄亮愣了一愣，脸色一白，立即大叫一声小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