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茗走向末生说道,“听闻夜家小少爷是在去你那里的途中出的车祸,而你一滴眼泪都没掉。你小时候到家里来,我就给苏弦说你生性薄凉,养不熟。”
这话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末生一点反应也没有。
汪茗继续道:“据我所知,你出生不久双亲就遭了空难离世;你七岁的时候叶家出事,后来又被养母遗弃。小小年纪就把自己卖给了我那鬼迷了心窍的儿子。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前世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今生便命主孤煞。许诺,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汪茗也许只是在这种氛围中控制不住自己地口不择言的指责末生,可就算是再诛心的话,末生还是没有一点表情。
“我一直以为您信奉的是上帝,原来信奉的是牛鼻子。”末生淡淡的说道。
哪怕已经千疮百孔,末生给人的感觉还是坚不可摧。
没有人能了解末生心里想的是什么。
末生靠近墓碑,轻轻的叫了一声:“夜遥。”
她没能听到夜遥的回应。
末生做了一个让夜逍、程风还有汪茗都意外的举动,末生俯身亲吻了一下墓碑上的照片。
人生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会选择避开你,这样便可不相欠。
从那刻开始,末生接受了夜遥已死的这个事实,夜遥这个名字埋藏在了末生的内心深处。
请原谅我以前没有答应和你在一起,请原谅我没有早些回到纽约前去机场迎接你,请原谅在那个下雪的夜晚我没有出去找你,请原谅我不爱你。
末生从夜逍的车上下来,程风担心的问道:“一个人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末生点了点头,朝程风和夜逍摆了摆手,转身进了公寓。
程风看着紧皱眉头看着后视镜的夜逍,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夜逍摇了摇头,“没事。”
然后发动了车子。
夜遥的相机丢失了,还没有找到;刚刚他可以确信他们被跟踪了,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末生输入密码走进房间,看到沙发上放着的HelloKitty凯蒂猫,是夜遥在圣诞节邮递过来的。这房间里大大小小十几个公仔,全是夜遥这一年来送的。
夜遥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
末生掀开钢琴盖子,弹着《风筝与风》,这是夜遥最喜欢的歌曲。
夜遥在苏家坐在她身边和她四手联弹的场景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似的,但现在夜遥不在了。
弹完曲子,末生脸上的泪水停不下来的往下滚,她并没有擦掉。
末生一直以为七岁那年遭受的所有磨难都是上帝为了让她遇见苏弦而付出的代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此刻,末生才突然醒悟,她人生中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为下一次痛苦和绝望做准备。
末生的心被撕扯着。
末生从凳子上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棂。
又下雪了。
末生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手中,慢慢融化。
害怕寒冷的末生似乎已经麻木的感受不到寒意,手心聚集的雪水越来越多,她想起了上次见夜遥时互相泼雨水的情形。
那个时候,还是夏初。
夜遥的笑,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末生看着天空祈祷,祈祷着能再看到夜遥。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这种破天气,夜遥在哪里?我看不到。
夜遥,你总是说着求临幸的话,现在,你已经把我忘记了吧?
我不爱你,但是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把你忘记,我没有办法把你遗忘。
你看,这漫天飞舞的飘雪,也懂我的悲伤。
今年,纽约的雪下个不停,我的悲伤生生不息。
夜遥,我想见你。
………………
一个长相英俊的混血儿在手术室的水管下面冲洗着自己的双手,亲和的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毛巾,当然,一如既往的调情两句。
这个男人,名叫甘俊,维尔医院最年轻的副教授。
已经过了午夜,接近晚上两点钟。
医院的长廊里很是安静。
能够入驻维尔医院的病人非富即贵。
维尔医院,最有名的是器官移植,当然,心脏病与心胸外科手术和神经外科也很有名。
两千名医生,一万名雇员,他们的服务对象是生了病的政客和富豪。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得体优雅的东方女性在外面的走廊里站着。
甘俊一从手术室出来,那女人充满信赖和感谢地道:“阿源能转危为安,全靠你了。”
“夫人言重了,我是医生,救人性命是天职,再说阿源既是青扬的丈夫,又是璧石的哥哥,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夫人早些休息!”
甘俊朝那女人微微点了下头,告辞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甘俊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医院成为他囊中之物只是时间问题,院长甘石不得不拱手相让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的维尔医院,半壁江山已在他的手中。
甘俊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棂前,看着外面的飘雪,看着对面的高楼大厦,那是甘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甘俊恍惚又看到了那个还是孩子的自己,生活在大沙头,生活在那个偷渡者和流浪汉的集聚地,那个偷窃吸毒随处可见的地方。
甘俊掏出一根烟,点燃,吐出白色的烟圈。
从被甘家领回的那一刻开始,甘俊就在清洗自己身上那股阴沉、穷酸的味道。
一九七二年时,他和妹妹青杨还是依靠母亲在红灯区出卖肉体拉扯长大的孩子,他憧憬着将来也能够成为《黑手党教父》里面的主人翁一样的人物。
那年的冬天,他的母亲替现实中的黑手党教父甘诺挡了一枪身亡,他被甘诺领回了甘家。
初次进入甘氏大楼,曾觉得震撼。
不过他一边在纯净的校院里学习知识,一边进入甘氏的局阵中,从小透明到现在的甘副院长,三十年时间了。
人生,本来就是充满了挑战和乐趣。
对甘俊来说,他要的不多,一个维尔医院就够了。
然而,甘石虽不是非要维尔医院不可,可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尤其这件东西每年能够创造七亿美金的利润,这对任何一个惟利是图的商人而言都是巨大的心理挑战。
虽然对甘石而言,近十年来,甘俊一直是甘家有力的助手,为维尔医院尽心尽力。
这十多年来,从甘诺让他接触维尔的核心,甘俊就对各个大医院伸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忍辱负重地屈居副院长一职。
副院长和院长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待遇可是天壤之别。就像他必须已甘家养子的身份对外,说好听的是养子,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仆人,维尔医院的总管。而甘石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
他已经四十岁了,不再年轻。
甘俊用钥匙打开办公桌抽屉的锁,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相机,上面还有血迹,他查看了一下里面的照片,然后放在自己的提包中,踩着自信的步伐,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