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毛脑海自知问的多余,可内心的恐慌更加强烈,手微微抖了起来。
十几年的匈奴第一夫人,已经使赫连哈尔巴拉养成了随心所欲的生活习惯和行事方式。
赫连哈尔巴拉甚至骄傲地想过,在匈奴,根本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
而冒顿的突然归来,使她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大难临头的感觉一直笼罩在她的心头。
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乱,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一旦乱了阵脚,随时都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赫连哈尔巴拉这些年来毕竟一直居高临下思考问题,高高在上惯了,思想境界已高于常人,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对哥哥说:
“是独孤敖嘎没有找到冒顿,还是被冒顿杀了,我们现在连一点消息都没有。独孤敖嘎一旦回到龙城,我们要杀冒顿的事就会暴露”。
“借刀杀人之计虽然是我的计谋,但单于毕竟同意并亲自实施了。而这次则是我们背着单于秘密干的,一旦暴露,单于能饶得了我们吗?”
赫连毛脑海哆嗦的更加厉害,急切地问:“那我们该咋办?”
赫连哈尔巴拉叹息一声,无奈地说:
“我们派了独孤敖嘎那样有本领的人竟然没能将冒顿杀掉,再派人去杀独孤敖嘎就更不会成功。眼下,我们只有服软了,用服软来减轻单于的怒火,要处处小心,顺着单于的意思和想法去做,更不要得罪冒顿,慢慢等待机会吧。”
赫连脑海担心地问:“一旦独孤敖嘎回来该咋办?”
赫连哈尔巴拉突然觉得哥哥可怜,当时实在不该让哥哥去蹚这趟浑水。
赫连哈尔巴拉想了一下,说:“还是派人出去打探一下独孤敖嘎现在究竟在哪里,或许还真被冒顿杀了呐。
“若是独孤敖嘎真的回到龙城,在他去见单于之前,千万要先稳住他。若是我到时候脱不开身,你就对他说,单于已经与冒顿和好,单于不想再听到过去对冒顿不利的言语,让他千万不要再提除掉冒顿的事。”
现在,赫连哈尔巴拉真希望冒顿已经将独孤敖嘎他们杀了。
然而,冒顿真的有杀掉独孤敖嘎他们四个人的本事吗?
赫连哈尔巴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赫连哈尔巴拉觉得,只有在头曼单于和冒顿身边,才能探得到确切消息。
可怎样才能接近他们呢?
赫连哈尔巴拉轻轻叹息了一声,又想到,自己毕竟是阏氏,接近单于是理所当然的事。
刚才一定是由于单于失态,才将自己轰了出来。
只是接近以后怎样才能继续取得头曼单于的信任,还需动一番脑筋。
赫连哈尔巴拉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低头看到赫连安其尔仍苦着一张脸,觉得刚才自己真的太没有城府了,怎么能用孩子出气呢?
赫连哈尔巴拉在赫连安其尔的脸蛋上吻了一下,怜爱地问:“还疼吗?”
赫连安其尔刚刚揩净了泪水,此时又委屈地流了出来。
赫连哈尔巴拉安慰她说:“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掉眼泪呢?快说说那个人是怎么欺负你的吧。”
赫连安其尔抽了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叙述道:
“我射中了一只狐狸,那狐狸带着箭跑了,我正要追上它的时候,那人迎面走来了,吓跑了狐狸。
“我很生气,便用马鞭抽他。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轻易便将我的马鞭夺了过去,又扔到了地上。
“我让两个保镖杀了他,结果那人拔刀在手,几下就将两个保镖的刀给震飞了。
“我感到不妙,扭头便往回跑,那个人又一路跟了过来,还将我抱在他的怀里,用手使劲摸我的脸。
“到了龙城,那些守门的兵士也不拦他,他就进了龙城。”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赫连哈尔巴拉大惊,心想,赫连安其尔的保镖是她亲自从卫队里挑选出来的,身手都不错。
能轻易将两名保镖打败,可见冒顿的功夫已不是等闲之辈,极有可能是将独孤敖嘎等人杀了。
冒顿真的长大了,已不是前几年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了。
想到冒顿已经长大成人,一个念头突然从赫连哈尔巴拉的脑际闪电般掠过:何不派赫连安其尔到冒顿的身边去呢?一来可以及时了解冒顿的所思所想所为,二来可以和冒顿拉近关系,便于掌控,更便于寻找下手的机会。
想到此,赫连哈尔巴拉的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赫连安其尔说:“他还抱了你,摸了你的脸,是吧?那一定是他喜欢上你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赫连安其尔摇头道:“没见过,一个丑八怪。”
赫连哈尔巴拉笑了,说:“你见过他的,他是王子冒顿。”
赫连安其尔立即摇头否定:“不是的,不是冒顿,冒顿没有他那么高的个头,脸上也没有疤痕。这个人的脸太恐怖了,一看便是大恶人。”
赫连哈尔巴拉笑着点了一下赫连安其尔的额头,说:“就把你嫁给那个大恶人,让他每天欺负你,看你还敢不敢再任性了。”
当天夜里,头曼单于让冒顿与他同床而眠。
与儿子睡在一起,头曼单于的心里感到无比的塌实。
看到冒顿已睡着,头曼单于偷偷爬起身来,借着淡淡的月光,仔细观看着儿子的脸。
儿子真的长大了,脸上已看不到一丝稚气。
这几年,头曼单于几乎没有过问过儿子在干什么,儿子在龙城外都干了些啥,他一点都不知道。
儿子独自在龙城外面闯荡,一定受了很多罪吧。
头曼单于特别想知道,儿子究竟是怎么逃出月氏国王宫,又如何躲过了月氏人的追捕,最后又是怎样打败了群狼,回到龙城前又干了些什么。
头曼单于多么想亲耳听到儿子的述说。
可是,他不敢问。
派儿子到月氏国,已经是他心灵深处永远的痛,他无法揭开那已经发炎化脓的伤疤。
好在儿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就让那些不快永远成为过去吧。
头曼单于真想将自己的脸贴在冒顿的脸上亲热一番,可他没有,担心会惊了儿子的觉。
头曼单于已经想好,就让儿子做匈奴的骨都侯,留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处理国事吧,永远都不要再离开龙城,不能再去受磨难了。
其实,冒顿并没有入睡。
他清楚地感觉到,父亲在小心翼翼地看他。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心里却甜蜜蜜的舒服。
大难不死,他终于又寻回了父爱,纯真的父爱。
次日早晨,头曼单于方从超常的醉酒状态的兴奋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其实,这种状态已经困扰了他好长时间。
一大早,头曼单于便起了床,精神很好,心情也格外爽朗。
头曼单于看到冒顿也已起床,本想提议与冒顿一起去跑马,突然想到了曾经做过的噩梦,便打消了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冒顿陪他在龙城里散步。
头曼单于只想给龙城内的所有人炫耀,他的儿子冒顿回来了。
头曼单于昂首阔步,突然看到一只金雕在龙城上空作低空盘旋,猛然想起,有一次冒顿回龙城,一只金雕曾经落在龙城的城墙上,引起人们一阵惊呼。
为此,自己还教训过冒顿一顿。
难道这只金雕真的能听冒顿的话?
头曼单于好奇心起,问冒顿:“儿呀,天上那只金雕真的能听从你的话?”
冒顿抬头望了一眼大黑,爽朗地笑了,说:“一次,我在山谷里从狐狸嘴下救了一只小金雕,没想到这只金雕竟然认我作了主人,每次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要出爪相助。若不是金雕护我,我早就葬身狼腹了。
“在月氏国王宫,月氏王子故意刁难于我,是金雕适时现身,月氏人将金雕当成了上天派来保护我的天神,吓得一个个抱头鼠窜,从此再不敢侮辱于我。”
头曼单于终于听到冒顿在月氏国的些须情况,却又不便多问,说:“这金雕多次相助我儿,也许真还是上天派下来护佑我儿的天神。儿呀,你能让金雕落下来吗?
冒顿微微一笑,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啸。
只见金雕俯冲而下,稳稳落在冒顿身边。
龙城内的人哪见过此等奇事,一阵欢呼。
冒顿摸着大黑的头,对头曼单于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大黑。”
头曼单于的心里突然间产生了无比的骄傲,比当年打了胜仗还要开心,还要心安理得。
头曼单于本想轻轻摸一下金雕的翅膀,看到金雕目光阴冷,又怕金雕啄他的手,便打消了念头。
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冒顿不想卖弄,拍了拍大黑的脖子,大黑腾空而去。
赫连哈尔巴拉带着儿子呼德来与头曼单于和冒顿共进早餐,目睹了大黑与冒顿亲热的场面。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里翻腾着一种讲不清楚的情感,既嫉妒,又无奈,还伴有莫名其妙的苍凉。
赫连哈尔巴拉对冒顿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关心,嘘寒问暖,嫣然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一起回到单于宫室。
呼德已经举行了成人礼。
要是在普通牧民家里,举行过成人礼的孩子,就要开始放牧了。
而呼德却顽皮淘气,刁钻任性,身上没有一点成人气息。
冒顿想,如果母亲仍然健在,自己就不可能出龙城去闯荡,也不会为了活命而练出一身的本领,是不是也会像呼德这样,成为不谙世故的贵公子了呢?
看来,磨难对一个人来说,也并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