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沙漠,林化一想,这沙漠真像老天爷和好的一块面,正要将它烤成囊饼。
薄音图博士抬头看了一眼渐至中天的日头,从车上取下了提前准备和的面包、小咸菜、矿泉水,迟疑了一下,又拿了一把铁锹。
林化一主动扛起了分量最重的矿泉水,其他人分别拎着食物,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沙漠,徒步向古城进发。
太阳当头照,脚下的热流直往裤管里钻,加上有矿泉水的拖累,不久,林化一便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起来。
最惨的是马无尘教授,大张着嘴巴不停地喘着粗气,像刚刚冲过了澡一般。
薄音图博士常年在野外工作,身体远比其他人有耐力,虽然也淌着汗,却步伐稳健,精神十足。
薄音图博士一边跨着大步前进,一边说:
“人定胜天,胜个屁呀。国家投入了那么多的资金治理沙漠,每年都要用飞机播撒草籽,可这沙子仍在流动,沙漠扔在不停地吞噬着美丽的草原,花钱无数,效果何在?”
马无尘教授大口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道:
“天不下雨,光撒草籽有啥用,没有水分,种子能发芽吗?”
停了停,马无尘教授若有所思,感叹道:
“我们人类呀,把高科技都用在了研制杀人武器上了。如果用在了气象上,早就应该做到呼风唤雨了。降雨云不就是冷热空气的对撞形成的嘛,我们研制它一颗炸弹,让它产生冷空气,再研制它一颗炸弹,让它产生热空气,两颗炸弹同时爆炸,不就形成降雨云了嘛,不就做到呼风唤雨了嘛。我想,这项研究,总要比研究现代化武器、宇宙飞船容易的多吧。”
马无尘教授的牢骚或匪夷所思,引得薄音图博士也感叹起来,说:
“自古以来,人类每向前迈进一步,都伴随着兵器的进步。若没有一流的兵器,就会被动挨打,亡国亡族。这就是历史定论。”
说着话,他们来到沙海深处的这座古城,太阳也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头顶。
顶着艳阳在沙漠里走了几里路,他们的体力已经接近虚脱,找到一棵大树,像几只大蜥蜴,四仰八叉地倒在树下的阴凉处,无力地喘息起来。
这座古城的城墙已经所剩无几,并且大部分已被埋在沙下,只隐约辨别出城墙的大致轮廓。
喘息了一阵之后,他们开始考察古城,从南面向北缓缓行进,最后,登上了北部的一个面积很大却并不高耸的土包。
林化一和马无尘教授怀疑这大土包为大型建筑遗址。
薄音图博士则摇头否定,猜测说:“这应该是古人祭祀用的祭坛。”
他们站在土包上向前眺望,发现古城与他们以往见到的古城完全不同,呈很不规则的三个区,由南向北依次排列,一时很难用目光推断出它的周长。
奇怪的是,城墙的拐弯处皆呈椭圆型。
经验丰富的薄音图博士立即看出了与其他古城的诸多不同之处。
薄音图博士奇怪地说:“这座古城显然不是一次性成型的,南区修筑的应该最晚,好像是专门分出一个区域,让护城的卫士居住的。中间区域可能居住着这座城池的主人,而最北的区域应该是以祭坛为主的祭祀区。
“在草原上,这样多功能的古城,确实少见。
“如果猜想成立,这分明就是一座非常古老的皇城。”
马无尘教授也运用起了自己的知识库想象力,在脑子里检索了一番,说道:
“这座古城城墙盘绕回旋,多像一条团龙呀。这里难道是匈奴的龙城不成?”
薄音图博士扑哧笑了,摇着头说:
“亏你想的到。仅凭这城墙的形状像龙型,就下结论说,这座古城便是匈奴的龙城,未免太离谱了吧。”
马无尘教授则坚持已见,固执地说:
“当年汉将卫青出上谷郡袭击匈奴龙城,从地理方位和卫青所走的里程来推断,这里应该就是当年被卫青捣毁的匈奴的龙城。”
薄音图博士不屑地笑着,不再与薄音图博士争论,用铁锹在土包上简单挖了一个小探方,说:
“从积土的颜色看,这个祭坛也不是一次堆积而成的,时间跨度好像相当大。
“在这座城池遭受灭顶之灾时,前面两个区域的建筑物可能被全部焚毁,祭坛也被人为地拆除了。
“要在当时,这个祭坛恐怕非常之高,直插云天,能给祭祀者以心灵深处的震撼。”
古代的征服者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在将被征服者消灭或赶跑以后,都要将卫君的城池一把火彻底毁掉。
因为皇城不单单是一座城池,它更是民众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圣地。
毁掉了城池,民众就会失去主心骨,从而人心涣散,没有了凝聚力。
林化一极目向四下里张望,这里平沙漠漠,植草稀疏,只有丛丛沙柳、株株榆树和斑斑细草在沙海中张显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然而,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呀。
几个人随薄音图博士在城中徜徉了一阵,都知道,凭他们三个人的力量,要想发掘、考证这座古城,是根本做不到的。
薄音图博士问特古斯:“那些碎陶片确实是在这里捡到的吗?”
特古斯肯定地点头,并补充说:“只有每年春季刮大风的时候才能捡得到。”
薄音图博士在土城内寻觅了一阵,真还被他拣到了几块陶片。
薄音图博士望着手中的陶片,若有所思地说:
“实在是太奇怪了,这座城池再早总不能早到夏代吧,这些明显具有夏代特点的陶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太令人费解了。”
薄音图博士又在中区的中央挖了一个探方,说: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座城池在被毁掉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绿洲,绝对没被沙子掩埋。仅凭这一点,这里的考古价值已经非常之高了,极有可能是草原上最早的城堡。”
马无尘教授又发感慨,自得地说:
“我就曾经发表过一篇论文,我认为,这片沙地形成的时间并不久远。
“匈奴时期,二连地区曾经连续干旱十年之久,草原荒芜一片,形成了自然无人区,将匈奴隔成了南北两块。
“西北风又不停地刮,将表层土扬了起来,形成流沙,向东南方扬去。
“现在的沙漠区当时不但没遭受干旱,而且水草丰美,湖泊遍地,古木参天,风光极为秀丽。
“沙子刮来了,被树木拖住了向前滚动的脚步,很快,整个绿洲便被沙海覆盖了,短短几年时间便形成了沙地。
“而当时,南部匈奴正被源源不断的汉朝大军所攻击,匈奴的北部援军越不过那道宽阔的无人地带,匈奴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人口快速减员,牲畜大量死亡,社会经济陷入崩溃。
“这座古城正好为我的推论提供了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