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长唯唯诺诺了一阵,哀求道:“属下知错,还望王子饶属下这次吧。”
“那你们还不快滚。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为非作歹之事,我非让金雕将你的眼睛挖出来不可。”冒顿狠狠踢了百户长一脚。
百户长听到冒顿让他滚蛋,急忙爬起身来,向穹庐里喊了一声,等不及两位帮手出来,快步奔至拴马桩前,骑马狼狈而去。
格根老伯起先替冒顿捏着一把汗,待看到儿子乌力罕拎着打狼棍助战,心下稍安,急忙抄起一把铁锹准备参战。
看到勇猛的金雕适时参战,惊得格根老伯目瞪口呆。
此时又听惊倒在地的百户长称冒顿为王子,更加惊奇。
格根老伯将冒顿从暴风雪中救回时,看到冒顿随身携带的刀箭,也曾想到冒顿是龙城卫队的逃兵,又不敢回自己的家,便在草原上流浪了。
秋天,当冒顿要求在他家过冬时,格根老伯曾想提醒冒顿,这里距离龙城近,随时都会有龙城卫队的兵士出没。
可一想到自己家确实需要帮手,便没将自己的担心说出口。
这一冬的相处,格根老伯早将冒顿当成了自家人,感情日深。
刚才看到冒顿为救乌伦珠日格而拔刀相助,首先想到的是先逼退百户长,然后让冒顿赶快出逃,走得越远越好。
冒顿为他的孙女铤而走险,在他的心中,冒顿已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英杰,自己即使家破人亡,也要让冒顿脱离险境。
金雕助战,场面发生了戏剧性变化,格根老伯才从百户长的口中得知冒顿的身份。
格根老伯惊讶不已,怪不得自己初次见到冒顿时,总觉得冒顿似曾相识,后来又觉得冒顿的长相特别像一个人,却总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在给冒顿讲头曼单于打仗的故事时,格根老伯猛然想到,冒顿的长相特别像头曼单于。
也仅仅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却并没有将冒顿与头曼单于真正联系到一起去考虑。
难道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青年,真的是头曼单于的儿子?
此时,格根老伯眼中的冒顿,已非往日那个不善言语、做事认真、爱动脑筋的青年,而是头曼单于的儿子,是王子,是将来要当单于的王子。
在格根老伯的心中,蓦然间产生出莫名其妙的对冒顿的畏惧感来。
格根老伯将手中铁锹轻轻放归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此时的冒顿却正被大黑的勇敢激动着。
冒顿确实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大黑竟然相助出击,并且恰到好处地击退了对手,大黑真懂事。
若无大黑的果断,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冒顿将自己的脸贴在大黑的长脖子上,轻轻拍打着大黑的翅膀,在心里说道:“大黑呀,你是怎么知道你的朋友遇到了危险的?一定是看到有人用刀指着我,才果断帮我的吧。”
这一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完全暴露了冒顿的王子身份,一家人哪还再敢让冒顿帮他们干活,每天像敬神一样伺候着冒顿。
冒顿没有将在龙城里受气的事讲出来,担心会损坏了父亲在民间的形象。
肖生嘎也再不敢让冒顿称她阿妈了。
特别是乌伦珠日格,视冒顿为自己的大恩人,每天盆上碗下精心照料着冒顿的生活。
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冒顿哪里吃得消?
好在严冬已去,日头一天比一天暖和。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冒顿告别了格根老伯一家人,跨上大红回龙城了。
从听到父亲当年的战争故事以来,冒顿一直思念着父亲。
这次回龙城,一定要见上父亲一面。
当然,若父亲留他一起用餐,当然再好不过。
太阳快要与西方的山冈接吻的时候,冒顿来到了龙城的门口。
守门兵士自然都认识冒顿。
冒顿顺手将大红交给守门兵士,让他们将大红送到马厩,自己则大步跨进门去。
龙城内有属于他自己的房间,他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稍做休整后,再去见父亲。
刚走了几步,就听城内的人全都大呼小叫起来。
冒顿看到人们指手画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向人们手指的城墙上望去,原来是大黑落在了城墙上。
冒顿想到,一定是大黑看到自己进了城门,担心自己的安全,落在城墙上探望来了。
这时,龙城卫队的兵士们纷纷跑进各自的住房,又拎着弓箭跑了出来,显然是要对大黑下毒手。
冒顿悲哀地想到,人呀,怎么将所有的动物都视为仇敌,平时连只苍蝇、蚊子、老鼠都不肯放过。
冒顿对着大黑挥了下手,又打了声呼哨,大黑便矫捷地飞上了蓝天。
兵士们又全都惊叫起来。
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金雕竟然还听从人的指挥。
冒顿也不理兵士们的少见多怪,疾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冒顿刚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正要推门进屋,突然听到一声顿喝:“冒顿!”
冒顿激凛凛打了一个冷颤,立即像有人抽去了他的主心骨,急忙束手弯腰,慢慢转过身来,轻轻唤了一声:“阿爸。”
“那只金雕是怎么回事?你真是玩出名堂来了。都快一年了,你是不是每天都逗着金雕玩?”头曼单于严厉地问道。
冒顿仍然不敢抬头去瞧父亲的脸,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闷声不语。
冒顿偷偷看到,在他面前的地上有两大两小四只脚,知道是父亲在与小弟呼德一起散步。
这时,只听呼德说道:“阿爸,这人是谁呀,怎么穿着这样的衣服,脏了吧唧的。”
头曼单于显然更加气愤,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还能是谁,你这不懂事的哥哥呗。”
冒顿小声说道:“孩、孩儿刚回来,正准备去给阿爸请安……”
“我的眼睛又没瞎,还能看不到你回来吗?”头曼单于果断地打断了冒顿的话,训斥道:“你都老大不小的啦,看你那德行,哪像个王子的样子!你就不能穿戴整齐一点吗?我这张老脸都快让你给丢尽啦。”
呼德一挥小拳头,请示道:“阿爸,大哥哥老惹你生气,要不要我教训他一顿?”
头曼单于轻轻叹了口气,对呼德说:“呼德呀,你可不能学你的大哥哥呀,整天不务正业。看来,将来只能由你来扛匈奴这杆大旗了。”
头曼单于再不理冒顿,拉着呼德的手,慢慢向单于宫室走去。
冒顿松了口气,抬头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中好不是滋味。
正要转身进屋,突然看到父亲又转过身来,遥指着他吼道:“冒顿你给我听着,从今往后,再不准你迈出龙城大门半步,省得满世界去给我丢人。”
冒顿实在没有想到,几个月不见面的父亲,刚见面便不问青红皂白地乱加指责。
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冒顿伤心透顶,进了自己的屋子,却不知该干什么,傻呆呆地坐了一阵,突然觉得冷,才发现还没有点火驱赶满屋的寒气。
很快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冒顿本想去与父亲一起吃晚饭,可一想到继母那阴阳怪气的神态,冒顿便胆寒。
连亲生父亲都对自己百般挑剔,更何况继母呢?
再说,父亲并没有让自己与家人一起用餐,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得到的只能是父亲的谩骂和继母的冷嘲热讽。
冒顿一想还是算了,人家不愿意看到自己,自己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免生事端。
冒顿打起精神,到厨房里拿了几块刚刚煮好的羊肉,吃了一块,觉得丝毫没有胃口,便上炕睡下了。
却哪里睡得着。
冒顿实在猜不出,自己究竟怎样做才能使父亲满意。
自己在龙城外面闯荡,也从不以王子的身份招摇,怎么就丢了父亲的脸?
已经几年了,父亲从来不听他将话说完,一见面,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一阵呵斥。
每次回龙城之前,冒顿总希望看到父亲的笑脸,却总是失望。
父亲啊父亲,你知道吗?在外流浪的儿子是多么想念你吗?在这个世界上,你可是儿惟一的亲人呀。
你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听儿问你一声好吗?你就不能像儿小时候那样,抚摩一下儿的头吗?难道与你在一起吃顿饭都成了儿的期望了吗?
冒顿的胸中翻腾起了热浪,那热浪滚滚不息,翻江倒海,最后变做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冒顿回忆道,自打小弟呼德出生,父亲才渐渐对自己疏远的,直到成了龙城里的一个多余的人。
看来,呼德就是自己的克星。
冒顿突然想起,父亲再不准他离开龙城了。
既然自己是龙城里多余的人,又何必让自己呆在龙城呢?
自己在草原上闯荡惯了,满脑子都是大自然。现在父亲不让自己走出龙城了,还不得将自己闷死在龙城里吗?
整天听着父亲的呵斥继母的奚落,这样无尽头的日子,可不是好打发的呀。
冒顿悲哀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