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殿上站满了弟子,扶瑶换上一身黑衣男装,长发被轻巧地挽成一个发髻,满脸郁闷地看着人山人海的送别阵营,扶月站在清虚道长身边,恶狠狠地瞪着扶瑶,芙蓉实在看不惯扶月欺压扶瑶,回了个嘚瑟的眼神。
雾气飘渺,一片恢弘的宫殿,扶瑶不断回望,一想到从踏出云霄殿起,与扶月师姐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以后回仙剑门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就觉得很心塞。
“走吧。”凤溪珏上前拉住扶瑶的手腕,扶瑶脑海中晃过几个画面,但瞬间即逝,想到两人动作是如此暧昧,立马甩开了凤溪珏的手。
凤溪珏打量着扶瑶的窘况,不由得笑笑,“扶瑶公子,既然换了男装,就不必像女儿家家的别扭了吧?”
“我!”扶瑶扬起下巴,装作风流倜傥一般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勾唇挑逗地看向凤溪珏:“若是与男子过分亲近了,岂不是挡了我的桃花运?”
凤溪珏无奈地笑笑,“挡没挡你桃花运我可不知,但我却知晓你似乎挡了你大师兄的桃花运了。”
听到此,扶瑶有一种捶胸口的冲动了,这仙剑门争宠的丑事,倒是被他瞧出了个一二来!况且她与扶月师姐沦落到今日的地步,还不是凤溪珏私自替她出头害的!“谁让你这么八卦!”扶瑶忍住咆哮他的冲动,快步向前走着,势必甩开凤溪珏。
“瑶瑶,你走那么快作甚?”扶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气鼓鼓地踏步往山下走。
“放心吧,她会在前面等我们。”凤溪珏信誓旦旦地说。
“为什么?”芙蓉不明所以。
“她不认识路。”凤溪珏失笑,芙蓉愣了愣,不由得哈哈大笑,凤溪珏的笑容恍如冰雪融化一般温暖,就连扶辰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仙人,着实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接下来要去哪?”扶瑶目光怨恨地问凤溪珏,哪知他一脸无愧地对上扶瑶的目光:“先去百草居带些草药,我听闻京都北上不远处的平阳村前些日子遭受土匪抢劫,怕是死的死,伤的伤。”
“平阳村地形险峻,官府的兵马无法上山,那儿长期遭遇土匪欺压,怕是民不聊生。”扶辰叹息。
抵达百叶居时,暮色将尽,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落着几片樱花瓣,此时倒映出金灿灿的黄昏与百叶居外的红灯笼,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走过小桥,微风拂面而来,百叶居内的帘幕被优雅地吹起,往里望去全是树桩做成的桌椅,时不时飘来的雾气更是衬托着百叶居的后山,似有似无,百叶居附近长着各种各样的草药,甚至有一个爬满藤蔓的木质阁楼,这周围不时会蹦出几只兔子歪着脑袋捧着红萝卜扑哧扑哧地用门牙啃着,扶瑶觉得新奇,处处打量着这百叶居的一草一木。
一株植物根部栩栩如生,且植物呈现人形的五官轮廓清晰,很有人形模样,这植物立刻吸引了扶瑶的注意,她刚伸出手,就被一根忽如其来的藤条给鞭打了一下,扶瑶疼的皱了皱眉头,“谁啊!敢暗算老子!”
“死丫头,刚回来就想摘我的百年何首乌!”獬豸气急败坏地握着一棵植物,正是刚刚这棵植物幻化成藤条狠狠地抽向自己手的。
“我认识你吗?!”扶瑶握住手背,上面一条伤痕缓慢地显现了出来,扶辰抬手想要替她查看伤势,却被凤溪珏先一步握住了扶瑶的手,查看扶瑶光滑白皙的手背上多了一条伤痕,蹙眉埋怨地望向獬豸,獬豸接收到凤溪珏不悦的目光,最终也于心不忍,无奈地开口道:“又来了又来了,无论过了多少年,你都容不下这丫头受一点儿伤!进来吧!我给她涂药!”
“莫名其妙!”扶瑶咬咬牙走近了百叶居。
獬豸熟练地替她涂抹药膏,扶瑶打量着獬豸的容颜,他年龄看似与她们不相上下,一双剑眉下是无比专注的眼睛,如此专注倒是显得整个人越发清俊无比,但一进门就来一句‘死丫头,刚回来就摘我的百年何首乌’,自己明明是男装,他如何看破她的打扮?回来?她曾到过这里吗?
“在下獬豸,饭菜已备好,天色渐暗,夜里便在寒舍歇息一宿吧,待我明天备些药材给你们带去平阳村。”
“如此,扶辰谢过兄台了。”上官扶辰微微额首。
“我不饿,与你一起准备药材。”凤溪珏淡淡地说道,便于獬豸一起走出门外。
望着满桌菜肴,扶瑶倒是有些食不下咽,太奇怪了,自从夏祭遇上凤溪珏之后,她的人生轨迹就变得越来越背离常规,总是有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越想越心不在焉,扶瑶放下碗筷,走出门外打算质问凤溪珏一番。
扶辰看到扶瑶愤然离去的身影,垂眸,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
散发着檀香味的木头阁楼里,獬豸熟练地挑选着药材,有些不满地说:“当初你狠下心送她走,还封印了她的记忆,如今倒好,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你,不记得我,不记得一切,你可曾后悔过?”
“不悔。”凤溪珏笑容温和地看向獬豸。
“那丫头可谓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她哪知道当初手里捏着的凤羽,是你的半数修为,你的半条命,如今随身戴着的佩剑是你的凤引剑。”
扶瑶站在门外愣住,不由得目光俯视看向手中握着的凤引剑。
“这是什么?”
“凤羽。”
“无论我在哪里,都能随时见到你吗?”
“会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是凤引剑,曾是我的佩剑,如今我将它赠予你。”
“……”扶瑶吃痛地扶了扶脑袋,她唯独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奈何身后阶梯短小,晃了神脚下一滑,就向后仰。
“啊啊啊~~”怎么遇上凤溪珏究竟遇到些倒霉事!扶瑶身子往下坠,毫无防备地就滚下楼梯,凤溪珏与獬豸听到门外有响声,出门查看,瞧见扶瑶仰天摔了一跤,獬豸没忍住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扶瑶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委屈地指着獬豸:“你有没有同情心啊!还笑那么大声!”
凤溪珏快步下楼,走到扶瑶身边,扶瑶伸出手以为他好心来自己一把,奈何凤溪珏一动不动,反倒是显得扶瑶自作多情了。
“偷听别人说话可没有好果子吃。”凤溪珏温柔地提醒道。
扶瑶愤愤的起身,瞪着凤溪珏,“我不知道你们口中说的人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澄清一点,我从来没有拿过你的……什么羽毛……来着?”
“凤羽。”獬豸不嫌事大地提醒。
“对!就是凤羽!还有这把凤引剑是我的,别表面君子实则怀着鬼胎想夺走我的佩剑,你门都没有!”扶瑶瞪着凤溪珏,她讨厌他总是一副耐心温柔的样子,让她的脾气无处发泄。
“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只是……”
未等凤溪珏话说完,扶瑶抽出凤引剑,剑光一闪,她轻巧的握住剑柄,持剑相向,目光警惕,“你以为三言两句就能骗得了我?”
凤溪珏一愣,看着她手中剑光流转的凤引剑,獬豸也有些着急,这丫头真是暴脾气呀,一言不合就拔剑,倘若她对凤溪珏还残留着一丝记忆,如今就不会持剑相向,看来她真的把凤溪珏忘得一干二净。
出乎意料的是,凤溪珏伸出手握住剑身,渐渐握紧,锋利的剑身迅速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逐渐蔓延在凤引剑上,扶瑶吃惊的看着凤溪珏,他依旧一声不吭,原本灵动的眸光却暗了暗,无数次他在心底里提醒自己,她只是把自己忘记了,终有一天,她会记起他的,倘若她不记得,便忘了痛苦的过去,继续好好的活着,只要在他心底里,她依旧是那个童真无邪的凤歌,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自己想守护的善良的人。
但她不信他,他知道,人世间,所有的交情莫过于一个信字。她不信他,比忘记他,更难受。
凤引剑剑身沾染了他的鲜血,开始剧烈抖动,剑身逐渐散发着炽黄急光,像是认主似的,以巨大的力量脱离扶瑶的掌控,凌空挥舞,剑气乍泄,顿时,一股冲天气势拔地而起恍如凤凰逆风而上。
扶瑶心里一沉,凤引剑如此反常,难道他所说的是真的?
“你……可信了?”凤溪珏缩回了手,受伤的手缩回宽大的衣袍中,扶瑶出神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动了动嘴唇,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或许是因为愧疚,她冲着天空念了个剑诀,凤引剑像是接收到指令一般,迅速回鞘,她稳稳地握住凤引剑,“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獬豸在一旁气的跺脚,急急忙忙喊她:“伤了人你就跑?你才是没良心的那个!喂!你给我站住!”
无奈,扶瑶的背影不为所动,依旧慢慢走远,獬豸打抱不平地看向凤溪珏,粗鲁的拿起凤溪珏的手,查看掌心的伤口,依旧鲜血不止,皱了皱眉说:“你总是这样,自讨苦吃。”
獬豸拿出随身的草药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不禁开口问道:“疼吗?”
凤溪珏失神地看着手掌心,摇了摇头。
“不是问你手上的伤,而是这里!”獬豸狠狠地戳了戳凤溪珏的心口。
见凤溪珏沉默不语,獬豸无奈地叹气,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心不动则不伤,不伤则不痛。你总是为那丫头伤神,你费尽心思找到她,暗中帮她,全心全意对她好,可她还不领情呢!最后痛的还不是你自己!”
窗外星星点点的荧光伴着柔和的月光,让凤溪珏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夜晚,月亮也是如此之圆,倒是荧光像是少了点,他勾唇一笑,伸手一挥衣袖,丛林中越来越多的荧光汇聚在百叶居附近,萤火虫开始成群地在夜空中飞舞,像极了星的河流,灯的长阵,朦朦胧胧的丛林被这星星点点的荧光照耀,显得不真实,仿佛一切不过人欲望所幻化的意境。
芙蓉激动地拉着扶瑶坐在窗台看流萤,乐呵呵地感叹:“倘若能有心上人为我留住漫天流萤,我便伴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扶辰笑着打趣:“这么快就想嫁人?女大不中留啊。”
“哼,这可是我们所有女子的追求呢,一生一世一双人!”
听了芙蓉的话,扶瑶有些失神地坐在窗台,看着漫天流萤,反倒觉得心里空空的。
凤溪珏望着漫天流萤,淡淡地开口说:“有些伤痕像极了烙在心上的丑陋伤疤,随着时间非但没有痊愈,反而继续疼痛流血,甚至溃烂,最能抽离的莫过于忘记,那么,让我痛,让她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