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门,见离得够远了,四周没什么人,宫释顿了顿脚步,转过身一把扯过青梅,揽着她的腰,旋身进了假山后面。
青梅惊呼一声:“大人这是做什么!放手!”
奈何宫释却抓的更紧,青梅急了,她曾经想过很多可能,再见面他或许会很生气,或许,会对她发火,不再理她,甚至,会骂她几句。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确实是不再对她说话,但,却是以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这回,宫释并不打算放手,直直的看进她的眸子里:“怎么?有胆子骗我,没胆子承担后果?”
他的语气有些轻佻,令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等青梅不再反抗,宫释这才松了力道,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真的不想再撒手。人生无由寂寥,遇见一个人,让你生出一种想要与之相守到地老天荒的感觉,可是,为了世俗,一切都只是妄想!
宫释重重扯了下唇角,笑的苦涩:“你说,当初,为什么骗我?”
像是质问,但,只有宫释自己清楚,这个问题,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口来。
眼睛死死地锁住她的眼睛,多害怕,害怕她此刻说出任何一个字,只希望就这样将她揽在怀里,就此天长地久……
“不知大人在说什么,青梅在云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早已不记得那些个红尘过往了——”
她避开他的眼睛,不肯正视,尽力把话说的决绝一点,再决绝一点。
云妃娘娘让她出来送客,她岂会不知小姐的用意,该断的总要断,是她不好,耽误了公子这么些年,多少年了呢……
自从进宫以后就再没离得如此之近过,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有五六年了吧,看,时间久到,她都不记得了。
“呵,温良玉,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出那四个字?”
不肯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不相信她真的忘记了一切。
温良玉,他叫她温良玉,是啊,她本来的名字,连她自己都已经快要不记得了呢。算起来……那是她卖身之前的名字,只告诉过他一个人,还以为这世间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她以为,他该忘记了的,可是,他仍然记得……
然,良玉已做青梅。
岁月的刀太过锋利,良玉,经过雕琢后,便不再是初时的良玉了。
这道理,他竟不懂……
青梅倔强的不肯就范,始终不肯直视他,没有一丝动容:“青梅只是一介奴才,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对着这样倔强的她,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他竟然也软弱的想要逃开。
“大人?温良玉,你可真能忍!要放手是么?好,我成全你!”
放手的太过突然,青梅一个没站稳,踉跄着跌倒了假山上,宫释看她表情有些吃痛的样子,刚想伸手扶,却触电似的,将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
宫释双眸变得阴鸷,是青梅从未见过的神态,他冷冷转身,不再有半分留恋。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两行泪流下,青梅拭去脸颊的湿气,心,从未如此痛过。
旧年的爱,像一把生锈了的剑,直直插进心口,顷刻间传来的钝痛令她一时忘了反应,痛到,连磕破皮的手掌渗出血来,她都毫无感觉。
她重又低下头,理了理衣襟上的尘埃,转身回到大殿。
生气?难过?有什么资本去生气呢?又有什么理由去难过呢?
她不过是个宫女,这一生或许也就只有老死宫里了吧,也许,小姐发发善心,她可以跟着她一辈子,到老了,不至于被撵走。
也许,某天得个什么病就去了。
至于公子,她不再奢望,也不能奢望。
当初说好了会亲自求小姐,留在宫府不进宫,可是,只是一个妾,委曲求全、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她做不到……
宁可做奴才!她骗了他,终究还是进了宫。
日后,纵算只能够远远地看他一眼,她也会觉得很满足了。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么,于她,割舍便已是得到。
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恁地滑稽。
说到底,天下女子所追求的,都一样可笑!
历史的长河里,浮浮沉沉,谁又说得清,到底曾经有多少痴男怨女曾纠缠不休?
穿越时空的童颜纵然活得清明,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之一,她也会迷惘,也在苦苦挣扎,看不到未来……
慕容轩选的这个宅邸位置不错,空间也很大,有一个极美的后花园,里面有着各色的花卉,有些,童颜不认识。
从前学习历史的时候,童颜听过一种说法,喜欢后花园的人,一般都不喜欢将自己最爱的东西展示给别人看,他们大都喜欢珍藏。
这苦涩的想法呵——童颜不知道慕容轩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认真说起来,她似乎从未看懂过他的内心。
房间里很整洁,几乎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童颜也就休息了一个下午,睡足了,直到瑾儿叫她起来吃饭,这才起床。
睡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见到慕容轩的人影,用过晚饭他还是没有来。
童颜有些闷闷的,她知道,他一定是要计划着什么,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又何必问?见月色不错,心道,倒不如出去走走。
走了一段时间,在夜风的吹拂下,这才感觉有些凉意,童颜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叫瑾儿帮她带件衣裳。
这样的春夜里,除却有些料峭,隐约透着寒意,抬眼望去,倒也极美——
幽蓝的夜空中,漫天星光,一弯峨眉月,清光普照,不动声色地,完全掩住了童颜身上玥珠的光芒。
因了那一潭深幽的水,湖畔的景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似的,童颜不禁多看了一眼,可是,竟瞥见了他的身影……
远远地站在湖畔——如此寂静的春夜里,和一弯明月遥遥相望——那风流潇洒的身姿,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加年轻英俊,有种难以描摹的,睥睨众生的帝王气概。
从来没有像这样,在月光下远远地细致的打量过这个帝王,竟也别有一番赏心悦目,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原来你在这儿啊!”
她尽量做到如无其事,不去想他的欺骗,其实也没有多大点儿事不是么?
——这样子安慰自己,努力地去感受他的真诚。
“颜儿,你——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孱弱的肩上。
实则,欲言又止,本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却一再犹豫,甚至择了这一处宅邸,想要保她一时安稳。
他的做法,是不是,越来越背离初衷?
下午温承祐等人劝说他开始实行那个计划的时候,他仍在犹豫,犹豫着是不是要改变计划,因为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动了真心。
现在,只要一联想到,她会陪伴在令一个男人身边,他就会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对这个女人,已不仅仅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温顺的等着他给自己披上披风,童颜竟觉得这一刻温暖如斯,看他只是看着夜空,不说话,怪到他也会发呆啊?
不禁问道:“慕容轩?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发起呆来了?”
其实本来想问,你一个下午都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因,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没什么精神,她想:最多也不过是朝廷上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吧。
不想说就不说,也许,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并不是可以的隐瞒。所以,她根本没有必要知道许多的。
他目光径直看进童颜的眸子里,悠悠说道:“就是有点累了,唉,本来是想好好出来陪你玩儿的,可是,政务太多……”
看吧,不过是朝堂里的那些事情,有什么好怀疑的,童颜自嘲的想着,果然自己一直是在疑神疑鬼的,都有些神经质了。
她的怀疑,终于像水鸟掠过水,不再停留。
上前揽着她的腰,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心里有些动容,脸上的表情也缓和许多,声音都变得温柔了——
“陪夫君走走吧!”
“好,去那边桥上吧。”
放下心里的隔阂,童颜温顺的靠进慕容轩的怀里,像童话里那只冻僵了的燕子,不自主的汲取着他的温暖。
月光下,看着她的脸,从未有过的小心——
巴掌大的一张瓜子脸,白皙的好像看得到月光从她的脸上缓缓滑落,睫毛轻轻闪动,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像是满腹心事无处诉说,惹人心疼。
圆润小巧的鼻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红润的唇在月色下更显魅惑,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
薄唇轻轻吻上她的樱唇,带了点似有如无的隐忍……
不想让她看出他的慌乱。
方才那一瞬的对视,他竟不能从容自若,从未有过的,心虚。
他一向杀伐果断,无所畏惧,如今竟变得如此犹疑,也开始瞻前顾后!
像个凡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