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珑猛然一惊,恰似电击一般,身子立时僵住,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的呼吸不知不觉开始变得急促,他整个人甚至被自己呼出的白气笼罩,手心里不知不觉沁出了冷汗。他感觉到拍在他肩膀上的手干瘪无力,毫无生气可言,好像那不是活人的手,而是一只毫无血肉只显露着森森白骨的死人之手,他甚至能想到自己转过头面对很可能会是一个骷髅头,黑洞洞的眼孔,大张着的嘴,发出一种奇怪恐怖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猛然转过头。
他面对的虽然不是想象中的骷髅头,但那狰狞的面孔,着实让陈文珑吓了一跳,他一个箭步跳开。他见到的当然也不是那个红衫人影。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灰暗的脸,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孔,一双眸子穿过头发利箭般盯着陈文珑。
陈文珑脱口而出:“你是人是鬼?”心里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当他说出这句话后,很快确定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什么鬼怪。不仅是个人,而且还是个蓬头垢面的妇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衣衫褴褛,一双手冻得通红,她整个人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她不停地摇着头,手里拿着个铃铛,一边摇一边口里不知道念些什么,然后又跪倒在雪里,使劲磕头,嘴里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语,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忏悔一般。
那妇人念叨了一阵,突然目光盯着陈文珑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在这荒无人烟地方,陈文珑先是鬼使神差地闯进一片坟场,在坟场中又见到一个神秘的人影,但很快就消失不见,这时突然又冒出个疯疯癫癫的妇人来,想起来都令人诡异。
陈文珑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实言相告:“在下去漠州途中,大雪将道路覆盖,迷失了道路,无意闯入此处,还望见谅。”
那妇人摇着头,围着陈文珑不停要转圈,语气仍然冰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进城的路在那边,你走错地方了!”她用干瘪手向远方一指。远处茫茫大雪中果然有城楼隐现。原来他已经离城楼很近了。
妇人说话的语气让他有些不寒而栗。陈文珑不敢逗留,道了声“多谢”, 转身牵着马离开。
陈文珑临走前,又问那妇人:“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妇人跳动的身形,倏然一顿,突然大声叫道:“赶快离开这里,不必多问。越快越好!”陈文珑莫名其妙地看了那妇人一眼,牵着马向前走去,后面传来妇人的声音:“你惊醒了沉睡的幽灵,迟早会得到报应的!哈哈哈哈!”
陈文珑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对冰冷的目光,风吹开她的乱发,他居然发现她的眼睛,散发幽幽的光芒,像是幽冥鬼火一般闪烁不定。
“你惊醒了沉睡的幽灵,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陈文珑耳边回想着这句话,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身后传来那妇人神神叨叨的话语,在风雪中忽有忽无,细若游丝,在陈文珑听来却是如此地诡异,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陈文珑顺着那妇人所指方向,驱马前进。没多久,雪花飞舞中,城墙的影子越来越清楚,他心里一喜,下了马,拍拍马脖子,道:“马儿马儿,我们终于到了,你也不用在雪里受苦了!”那马像听懂了主人的话,扬起头欢快地嘶鸣几声。
这座距京城有千里之遥的西部城镇漠州,静静地坐落在大雪当中。护城河里的水已然结冰,厚厚的冰层上也落满了积雪。此时不用吊桥都能过了护城河。古老的城墙经过几百年的风雨沧桑已有些破败,到处留下了战争的痕迹。城墙之上插着一面旗帜,在风中展开,猎猎作响。几个兵士在上面来回走动,不停地跺脚哈气。
陈文珑望着城门,长叹口气道:“终于到了。”
陈文珑几乎是小跑着走到城门下。尽管已是正午,但从城门里进出的人却又少之又少,确切的说只有进的人,而没有出的人。偌大的城门前显得冷冷清清。城门前扫出一块空地,但仍然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陈文珑发现,守城门的士兵对每个进城的人,盘问甚是仔细,而且城楼下排列着两队持枪荷戟的兵士。
发生什么事了,查得这么严?陈文珑暗自纳闷。
守门的兵士将陈文珑堵在门外。其中一人正要盘问。这时,从城楼上走下一人来。守门的士兵忙躬首道:“林捕头!”
陈文珑见那林捕头是个二十开外的女子,身着衙门公服,俊秀的脸上冷若冰霜,眉如细柳,鬓似刀裁,有种凛然不可侵犯之势,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腥红的剑穗在风中犹如一团火般闪耀。
林捕头盯着陈文珑细细打量半晌,她看陈文珑的眼光很奇怪,眼神中夹杂着什么,陈文珑一时想不明白,但那眼神让陈文珑感到浑身不舒服。
她怀疑地看着陈文珑,用问话的口气说道:“叫什么名字?”
陈文珑据实答道:“陈文珑。”林捕头语气仍然冰冷:“从何处来?”陈文珑脱口而出:“京城。”
林捕头凤目微微一睁,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虑,神情突然变得紧张,她半信半疑地问道:“京城距这里有千里之遥,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文珑暗暗觉得城中气氛有些不太对。他发觉那林捕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衙门的里公差审问犯人时的眼神,他讨厌这种眼神,不耐烦地说道:“看望亲戚。”便将目光转向别处。
林捕头又问了一些问题,陈文珑都一一作了回答。
林捕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神情稍缓,一招手道:“你可以走了。不过,我可提醒你,城中戒严,只准进不准出。只要你进城,暂时还不能离开。”
陈文珑感觉那林捕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尤其是听说他是从京城来的时候,神情更是大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道了声谢,两个守门的士兵让开一条道。
陈文珑牵马进了门。走了几步,他还是禁不住好奇,转身问道:“在下想问一下,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女捕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只是要告诫阁下,晚上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不要乱跑。”话语中带着一丝寒意。
晚上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不要乱跑。这到底什么意思?陈文珑不解,难道晚上会出什么事情?待走出几步以后,陈文珑转头望去,那林捕头站在风雪中正在盘问着一个路人,身影在风雪中时隐时现。
城中人影稀少,偶尔有一队兵士走过,并没有其他行人,街道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街道两侧店铺多半关闭,门前的酒帘在风雪中无助地摇晃。寒风发出呼呼的声响,卷着雪花四处飞腾。
整个大街上一片凄清萧索之意。陈文珑牵着坐骑孤独地走在这条宽阔的街道上,心里不禁也产生了一丝凄凉萧索之意。
雪下这么大,谁还愿意出门,难怪街上会没人,陈文珑想,如果是他自己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的。他突然又想到守城门的那几个兵士,可真难为他们了,进而又想到了那个冷若冰霜的林捕头,说话间透着一股冷气,有种凛然不可侵之势,难道捕块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管怎样,陈文珑隐约觉得城里有些不太对劲。
走了几步,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客栈,心情为之一松,这家客店名叫“鸿福客店”陈文珑将马拴在外面,走进去。正值午饭时分,大堂内坐满了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与外面凄冷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陈文珑进入客店,所有的人都停止喧哗,目光齐唰唰盯着陈文珑,就好像看着一个怪物走进来一般。陈文珑受不了被几十双甚至上百双眼睛盯着,他快步走到柜台,问掌柜可有空房间。掌柜一边擦着柜台,一边摇头。他告诉陈文珑客房已满让他另寻别处。
陈文珑无奈之下,连着找了三个客栈,结果都是客满。陈文珑暗暗称奇的同时,又不禁焦急起来,好不容易到了漠州,难道让我露宿大街不成?还好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费了好大的劲,走了好几条街道,才找到一家街角的客栈,也许是位置较偏,客人并不是很多,总算还有客房。
陈文珑吩咐店小二将他的坐骑喂好,然后在大堂内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走回房间。这个房间虽然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但对于陈文珑来说,已是心满意足。店家早已烧好炭火,此时客房内暖意融融。几天的赶路已使陈文珑疲乏之极,尽管当时疲惫不堪,但他还必须坚持,因为他心里清楚,若不继续赶路,就有可能葬身于雪域之中。因此,他憋着一口气坚持到漠州。此时,他已然身在漠州,突然身心放松,没了牵挂,登时感觉到浑身劳累已极,一阵困意袭来,他和身躺倒在床上,立刻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