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文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难不成对祁志伟说,我们一直守在门外,自始至终没有人进来,祁志伟会相信吗?如果是那样,祁文镜到底是怎么死的,凶手又是怎么进入屋内,又如何逃逸的呢?这一切,他不知道,所以他也无法给祁志伟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索性闭口不言。
林丽华却说道:“祁大公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杀害祁员外的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以慰员外在天之灵。”祁志伟目光盯着她好一会儿,神情古怪的点了点头:“那就请林捕头尽快将凶手抓捕归案。”那眼神中分明是对官府的怀疑和极度的不信任。毕竟他的父亲是在官府衙役保护之下被杀,有这样的怀疑也是很正常的,林丽华自我安慰道,唯一能消除他对官府的怀疑的途径,就是争取抓到这个血鹰。
黄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也跪在床前落泪。祁志伟走过去,低声向黄管家说着什么。
尽管办过许多大案要案的锦衣卫指挥使纪钟,却也被眼前的事情迷惑住了。许多年来他从未遇见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苦思不得其解,一转眼,看见汾阳王、赵伯年及梁中棠都在人群内,便上前将发生的事说了,他三人神色也是一变。
几人同时想起宴会前在偏厅的情景。那时,祁文镜就非常担心自己的安危,但纪钟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定不会让血鹰的阴谋得逞,请他放心。而现在,祁文镜就横尸在他们面前,几个时辰前的上午,他还在满心欢喜地接受家人朋友的祝福,转眼之间却已命丧黄泉。几人都与祁文镜深交匪浅,由他想到自己,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也会不明不白地死在那个血鹰手里,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意。
凶案已经发生,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侦破此案,找出真正的凶手。林丽华从最初的惊愕和迷茫中走出来,她立刻沉着冷静地布置侦查事宜。
她转向围在门口的众庄客道 :“请诸位回房,暂且不要离开祁府,待事情查清楚后,自会让你们离开。如若有急事出去必须向我通报。”等众庄客离开后,林丽华又道:“请诸位大人到大厅内叙话。”
林丽华派两个衙役留在现场,协助黄管家打理一切,并将祁文镜的尸身装殓入棺。既然现场已经勘查过,那就没必要保持原状,所以当祁志伟提出要陈殓父亲的尸身时,林丽华点头答应了。
几十盏牛油巨烛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大厅内置了三个火盆,火盆内的火焰正旺,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外面虽然寒风凛冽,屋内却是暖意盎然。
然而大厅中的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云。适才,祁文镜惨死的情景始终萦绕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尽管有人没有亲眼见到祁文镜的尸体,但也从别人口中得知大概情形,心里都惴惴不安,心想,林捕头把大家召集到大厅中,必定与这事有关。众人心中各怀心事,也就没人开口说话,于是,大厅里变得极其安静。
仆人献茶毕,退出。
黄管家匆匆走进大厅。祁志伟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黄管家,家父的尸身都装殓好了吗?”黄管家点头道:“装殓好了。老爷生前就已经备好棺材,一直放在后院一间屋子里,只要派人抬出来就行了。”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没想到祁文镜已经都将棺材准备好了,难道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吗,抑或是想到他如此高龄,随时可能出现不测,才提前将棺材备齐?
此时,一个下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祁志伟匆忙地问道:“怎么样,我二叔找到了吗?”
祁文镜一死,祁府主事之人自然而然便成了他的大儿子祁志伟。所以在来大厅之前,林丽华要求祁志伟将祁府重要成员都叫来,说是有事相询。然而自黄管家来到大厅之后,就剩祁文俊一人不在。祁志伟先前就派人去找祁文俊,下人回报说,二老爷不在自己屋内。之后又派人去找,说务必将其找到。此时,那个去找人的下人回来,向祁志伟汇报寻找的结果:“大公子,二老爷已找到,就是喝得不省人事!”那下人话音一落,另外两个仆人架着祁文俊走进大厅,将他扶到一张椅子上坐定,他立刻倒在椅子里,像一摊肉泥,口中吐着酒气,还不清不楚地说着什么。
现在大厅里坐着祁志伟夫妇二人、祁志成夫妇二人、祁夫人、赵伯年、梁中棠、纪钟、汾阳王、祁文俊、祁梦琴、陈文珑、黄管家、林丽华十四人,而李继业父子白天寿宴终止之后就回了李府,是以不在祁府。
见众人都已到齐,林丽华起身向众人抱拳,朗声道:“深更半夜请大家来,实在很抱歉。祁员外被杀,想必各位也都看到了,就算没亲眼看到,也都听说了吧。我也只是例行公事,希望能找出杀害员外的凶手。诸位在座的,或为员外之亲朋,或为员外之好友,都希望能尽快找出凶手,我这样做各位应该不会反对吧!不到之处,还望海涵。”说着,拱手向众人做揖。
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死者神态安详,且是正面受袭,也无打斗争扎痕迹,我们初步推断,凶手是趁员外熟睡之际,将其杀害。”梁中棠心中不悦,说道:“凶手是怎么行凶的,你们不是在门外守着吗,凶手怎么可能进来?”
林丽华沉声道:“不错,我们是是守在门外,而且事后我们也检查了窗户,屋里所有的窗户都是上了闩的,唯一的通道由我们把守,凶手是如何作案,我们真不知道。不过,请诸位放心,尽管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行凶的,但迟早有一天会查明白的。”
梁中棠也惊呆,他喃喃道:“肯定是血鹰所为,只有血鹰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杀害,而丝毫不露痕迹。恩师先前收到的死亡请柬以及他屋里的血鹰图案就说明了这一点,凶手一定是这个罪恶的血鹰……”林丽华没有理他,而是淡淡地说道:“今晚请大家来,就是想请诸位协助我侦破案。”
祁志成一直没有开口,此时却说道:“说吧,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帮你,再说了,查案本来就是你们官府的事情,我们又能做什么?”
林丽华淡淡地说道:“你们不用多做什么事情,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赵伯年眯着一双豆眼,一脸的不高兴:“林捕头,难道你怀疑杀害鉴海的凶手会在我们中间?”林丽华冷冷道:“赵大人,员外在自己屋内被杀,祁府中人都逃脱不了干系,至于凶手是不是在我们中间,等调查完就清楚了,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我也只是例行公事。还请赵大人予以配合。”
赵伯年神情一变,瞬间恢复如常,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他厌恶地说道:“有什么话,快问,老夫年事已高,受不了如此折腾。”说完,打了个哈欠,浑不将祁文镜之死放在心上。
赵伯年是祁文镜生前好友,多次前来漠州祁府,是以祁府中人都将他尊为上宾。谁都没料到,祁文镜刚死,他立刻变脸,似乎祁文镜的死与他毫无关系,这引起了祁府众人的不悦,他们脸上都显怒意,鉴于他是祁府的客人,却又不好说什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丽华右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柄匕首,金银雕镂,宝石镶嵌,陈文珑认出是杀害祁文镜的凶器。她目光向众人面上一一扫过,问道:“诸位可有人认得此匕首?”
大厅里登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盯着那把匕首,匕首在烛光照耀下,闪着青光。林丽华用手掌托着匕首一一从众人面前走过,众人甚至能感觉到匕首剑锋散发出的寒气,但是他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
林丽华略显失望之意,她本想从这匕首入手,找出真凶,岂料伊始便遭此碰壁,心里不免有些沮丧。她稍加定神,接着说道:“我检查了尸体,死者大约死于子时左右,那就请各位将子时左右的行踪所在说明,以协助侦破此案,找到真凶。”
她转头见祁夫人螓首微垂,犹如梨花带雨,兀自微微啜泣,轻声问道:“夫人,就从你开始吧。你能否先将进屋看到的情景说一遍么?”
祁夫人止住哭泣,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老爷历来身子虚弱,因此常常喝参汤调养。每天睡觉前都会喝一碗参汤。今天因为老爷在宴会上受到了惊吓,我一时疏忽忘了给老爷送汤。后来,我就让春桃去厨房做了一碗汤,我亲自送过去。就在刚才,我端着汤碗掀帘进入里屋,见志成趴在床上睡着了,再看老爷,他也睡得很熟。我便推醒志成,要他回去,说我来陪伴老爷。志成走后,我就叫老爷起来喝汤,叫了几声,老爷就是不答应。我心里纳闷,老爷向来睡觉都很轻,怎么这次睡得这么沉?我上前推他一把,可老爷却丝毫未动,我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就去掀开被子,谁知……”她没说几句,纤弱的身子一阵颤抖,鼻子一酸,又开始哭了起来。
林丽华见她又开始落泪,就不忍再问,等她稍稍停止哭泣时,才又问道:“夫人子时左右在什么地方?”
祁夫人花容惨淡,抽咽道:“子时左右我在自己屋内。老爷受到惊吓,我如何睡得着,后来想起老爷今日还没喝参汤,就吩咐厨房熬了一碗参汤,给老爷送来。我的丫鬟春桃和厨娘可以给我作证。”她双目已哭得红肿,眼看又要落泪。
祁志伟见状,忙命人扶她下去休息。
林丽华转向祁志伟道:“大公子,子时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祁志伟不暇思索便道:“由于忙着筹备宴会,这几天我是身心俱惫,所以天一黑便回房睡了。子时左右在自己屋里睡觉,我是听到二娘惊叫声,才匆忙赶来。”林丽华道:“有人证明吗?”祁志伟的夫人许宛蓉说道:“我可以证明我相公子时左右是在屋内睡觉。并未出去过。”
林丽华将目光转移到许宛蓉身上,她问道:“也就是说,大公子也同样能证明大少夫人子时左右在屋里了?”祁志伟点头道:“不错,我二人从未曾离开过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