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剑跃上去之后,一路小心的在前面带路。
如果黑暗中突然射出一支毒剑,或者是更小的暗器,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躲开,所以他只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
他就如一个领路人。领路人虽然引领着方向,但是本身也具有极大的危险性和挑战性。
人类也总是因为有勇敢的领路人才能不断进步。
洞在几尺的地方转了一个弯,变成了水平方向。然后又转了一个弯,通向下方。
孤魂剑一路摸索着跳了下去,脚下是一块结实的地板。
他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
一片漆黑,依然黑的令人绝望。
绝望的黑暗中却隐隐约约传来一丝丝微风。
如情人的手。
不再是绝望。
不再是放弃。
而是希望。
因为有风,有风的地方就有出口。
这就如落水的人把一根稻草当作能救命一样。有时候,稻草也许真的能救命。
杨如柳逆着风的方向往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眼前一亮。
只是微弱的光,在风中恍恍惚惚的闪动,若明若暗。
终于不再只是黑暗,绝望的黑暗。
她赶紧闭上了眼睛,因为微弱的光一下子亮了起来,这种刺激对眼睛来说太强烈。
很多时候,太强烈的东西我们就该避其锋芒。
过了一会儿,杨如柳才睁开了眼睛。
只见眼前是一方石室,墙壁上的筒灯已经全被点燃了。一面墙上有一扇门,门微掩着。风就是从微掩的门中吹进来的。石室很空旷,只有墙脚放着一张床,床上的被子也已经隐隐发黑,还沾着一层厚厚的灰。显是许久没有人来此了。除了床,石室中央有一石桌,旁边配着四个石凳。桌子上还放着几本书,书上也已经沾满了灰尘,辨不出书名来。
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她轻轻走过去,拿起书,擦掉了书上的灰尘,两个字顿时入了她的眼帘:庄子。
道家的老庄?此间主人还有这样的雅兴来研读道家经典。
她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她一向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
她又四周看了看,墙脚还堆着几个酒坛,不知里面是否有酒。
杨如柳走过去,拍开一坛的封泥,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她高兴的站起来,向孤魂剑看过去。
然而孤魂剑却饶有别致的又盯着墙看,丝毫没有注意到浓浓醉人的酒香。
杨如柳轻轻的走到他身边,忽然感觉到他全身都隐隐笼罩着一股强烈的剑气,旁边的人都不得近他身。
顺着他望的地方,杨如柳也望了过去。
灰黄的墙壁上竟刻着三式剑招。
她的脸色突然露出吃惊的表情,仿佛突然见了鬼一般,甚至比见了鬼还吃惊。
孤魂剑望着墙上的剑招。
好神奇的三招。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那九招在这三招面前实在是太弱了,在这三招面前,他连拔剑的机会都不会有。
墙上的三招,剑仿佛和人是一个整体,剑如行云流水,人也仿佛如行云流水。剑的招式鬼斧神工,出其不意的攻向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只要拥有速度,这三招,也许就能打败天下所有剑客,包括当今天下第一剑客,姜天旷。
孤魂剑默默的想着,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内心里开始舞起这三招剑式来,一遍又一遍的舞。
他在内心里舞了无数遍后,突然抽出手中的孤魂剑,剑如行云流水般刺出,浑然天成,如鬼般惊奇。
石室中到处都是他的剑光在闪耀,如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刺破深厚的乌云的一抹阳光,然后阳光逐渐全部穿透乌云般。
转眼间,他就将这三式演练了数百遍,他对于这三式的精髓也大概了解,只是没有实战的经验。
他的额头冒出了汗,久违的笑出现在他的脸上。
然而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三招与杨如柳杀黑面郎君的那一招所用的路数是一样的。
一样的出人意料,一样的鬼魅,一样的令人防不胜防。
就一剑,就让江湖中很有名气的黑面郎君没有任何反抗的倒下。
难道这就是她的家传剑法?
难道她跟唐门有很深的渊源?
如果没有,她家的剑法又怎会出现在唐门的密室里?
他收起孤魂剑,剑入鞘之声如龙吟般。
杨如柳羡慕道:“好剑!”
孤魂剑道:“好剑法!”
杨如柳笑了笑,道:“二者相遇,如伯牙遇子期。”
孤魂剑却道:“可这套剑法并不完整。”
他又接着道:“这只是其中的三式而已,而余下的剑招,你都会。因为这就是你们家的剑法。”
杨如柳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孤魂剑道:“因为这三式与你杀黑面郎君的那一招如出一辙。”
杨如柳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能一眼看透自己仅仅使过一次的剑招,道:“那的确是我家的剑谱所载,然而我只会那一招,后面的招式我也不知道。因为杨家历来有个家法,练那套剑法时,必须从第一招练起,如果第一招没学会,不能翻阅后面的招式,否则按家规处罚,逐出杨家。”
孤魂剑如一贯一样沉默不语。
杨如柳黯然道:“我没有骗你。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现在,我把杨家的剑谱都交给了蛇后却拿不回来了,我实在是愧对我爹,愧对杨家的列祖列宗。”
孤魂剑道:“我们还可以再抢回来。不必伤心。”
杨如柳抬起头道:“但愿如此。你会帮我,对吗?”
孤魂剑道:“嗯。”
杨如柳笑了笑,道:“幸好遇见了你!”
她边说边朝孤魂剑走了过来,眼神是那么温柔。整个石室如春天降临般,连空气都有了温柔的氛围,更何况人?
人当然也更温柔。
孤魂剑却站在那里,沉默了,他的脸上又变得冷冷的,然而他的心却是火热的。
火热到他都快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急忙以冷冷的口气道:“我们该出去了。”
然后朝那扇门走去,门后,是一级一级通向上的台阶。
杨如柳在后面小声愤愤道:“不解风情的笨蛋。”
然后跑去抱起一坛酒,也跟在他的后面。
孤魂剑当然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他不容许自己这样做,他只能容忍一个情人,那就是他的剑——孤魂剑。
既是他的情人,也是他的伙伴,浪迹天涯的伙伴。
但是他的内心依然在悄悄的发生变化。
当然,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他的身体已经由紧绷着开始放松。因为他已经走出了密室,从唐门后山的亭子里的石桌下走了出来。
原来那个石桌是空心的。掀开那个厚厚的桌面就是地道的出口。
一阵风吹来,九月的风,却依然如春风般。
天上挂满了星星,闪闪烁烁。
杨如柳的眼睛也闪闪烁烁。
她放下手中的剑和酒,尽情的张开双臂,呼吸着风送来的新鲜空气,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然而山下的一片片断壁残垣,与她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她张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片场景。
她愉快的心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皱了皱眉,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孤魂剑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道:“睡觉。”
他的手依然紧紧的握着孤魂剑。
杨如柳道:“你是不是也没有办法了?”
孤魂剑依然闭着眼睛道:“没有。”
杨如柳眨了眨眼睛,道:“那我们就睡觉。睡觉前,你想不想喝点酒?”
她的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脸,旋即拍开了酒坛的封泥,一股馥郁芳香扑鼻而来,坛中却只有半坛琥珀色的酒,还有一些凝块浮在酒上。
她喝了一大口,递给孤魂剑,道:“好像是五十年以上窖存女儿红。”
孤魂剑接过来,闭着眼也喝了一大口,慢慢道:“醇厚甘鲜,回味无穷,果然是好酒。”
杨如柳道:“只可惜你刚才太专注于墙上的剑招,根本没注意到有酒。”
孤魂剑道:“在那种情况下,一个人是不应该喝酒的。喝了酒反应就会变慢。即使注意到也等于没注意。”
杨如柳道:“我突然很奇怪,一个像你这样沉默的人说出的话为什么总那么有道理。”
孤魂剑又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杨如柳,重复道:“好酒!”
杨如柳兴奋道:“人如酒,酒如人。果然,我明白了。果然是好酒。”
只可惜再美的酒,也比不上她酿的酒!
孤魂剑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喝酒的时候,都会想起她,想起她的酒?
他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天上。
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今夜,有星,无月。
没有了月亮,她的光辉是不是还是那样清冷?
孤魂剑当然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因为他见她的几次,都是有月亮的晚上。
孤魂剑又接过来杨如柳手中的酒坛,倒了一大口。
他的胸膛已微微发热,但是他的眼神还是很冷。
就在这时,好像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尽管轻微,但是依然比较重。
很显然来者有一定的轻功底子。
孤魂剑和杨如柳悄无声息的在黑暗中等着。
等着兔子撞向树。
淡淡的星光下,两个黑衣人悄悄的从黑暗中走过来,如鬼魅般。
孤魂剑轻声道:“看来兔子已经来了。”
杨如柳眨了眨眼,道:“原来你是在守株待兔啊!”
孤魂剑的眼睛不再瞧她,而是盯着那两个黑衣人一动不动。
黑衣人在废墟旁转了几转,把四周都查看一遍后径直走向了水池旁,又走入了假山,就不见了人影。
黑暗中便不再有什么。
杨如柳也轻声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孤魂剑却用手制止她不要发出声音。
这时,又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比刚才更轻,好像也比刚才更嘈杂。来的人显然比刚才更多,而且轻功参差不齐。
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两声狗叫,狗叫声刺破夜空,仿佛在示意着自己的主人危险到来。
但是他的主人在哪里?似乎无人知晓。
狗叫声停止后,又突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显得十分凄凉而恐怖。
乌鸦的叫声依然在持续着,夜空中又吹起了风。
风不再温柔,已经转换成了萧瑟,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左右摇摆。
脚步声就在这时停住了,暗夜中突然出现了数十人,服色各异,装扮各异,兵器各异,然而却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门派掌门人,就是江湖中公认的大侠。
杨如柳不禁问道:“这些人来干什么?”
孤魂剑还是一片沉默,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从不发表观点。
杨如柳又问道:“那两个黑衣人藏进假山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一片沉默。
杨如柳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孤魂剑却已经轻轻地跃了出去,如猫头鹰一样矫捷。但是他不是跃向山下,而是重新回到了困住他们的石室。
通向石室的地道依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杨如柳也莫名其妙的尾随他而来。她有满肚子的疑问,但是此刻又不方便问出来,只能憋在肚子里。
那些所谓的正义门派掌门人为何突然来到被灭口的唐门?
那两个黑衣人又是谁?
孤魂剑为何又要回到石室中去?
三招剑式依然在泛黄的墙上,孤魂剑站在那里,转着身体看着四周的摆设,杨如柳则抽出她的剑毁去了墙上的剑式。
然后,孤魂剑关上了石室的门,吹灭了墙上所有的铜灯。
四周又变得一片黑暗。
可是孤魂剑已经习惯了,毕竟在这黑暗的石室中已经待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拉着杨如柳轻轻的走到了石室的角落,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
长江依然在滚滚向东流去。
叶小雨看着逝去的江水,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光明了。
难道他的儿子真的还活着?
她下定决心要找到他。
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照耀的江水金光闪闪。
“浮儿、萍儿!”叶小雨大声叫唤着。
“夫人有何吩咐?”丫头跑过来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