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位少年正立在那门口:身着竹叶青立蟒白狐腋箭袖,腰间玉色丝绦美玉悬佩,漆黑幽深的双目定定的看着黛玉,在看到黛玉回身的刹那,在双目相接的刹那,少年心中陡生的喜悦之情让少年自己都颇为震惊,更不知自己那素来冷漠孤傲的脸上转瞬间布满了微笑和温柔。这位卓越不凡的少年正是那日在聊城偶遇并数次相助黛玉的那位陆公子――水泽。
自打那日在船上一面之后,水泽强迫着自己不去见黛玉,不想黛玉。到了苏州泊岸,看着北王府的人护拥着林家的车轿远去后,水泽迟迟不能下决心开船离开苏州。
陈先生仿佛明白水泽心中很难决择,因笑道:“公子何必犹疑。若是心中无她,她便不是她。若心中有她,无她不是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州可是不能错过的!”因不等水泽说话,便吩咐上岸,小住几日。
陈先生的决定很解了水泽内心的矛盾,竟让水泽觉得这个决定其实是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
在苏州城里四处转悠了几日,游览了名胜遗迹,体察了些市风民情,难免时常会走到林府附近。水泽心中常常涌起一种强烈的期望,期望能再见到那个特别的姑娘。几次期望落空后,水泽心里竟是强烈的失落和深深的遗憾。水泽深恼自己的心竟不由自己控制,明明是想要忘记的,却偏偏日思眠想。渐渐地明白,这个不俗的小丫头已经深深的刻进了自己的心里,难以忘记,不能舍弃。也许越想忘记的,反而会更深的留在心底。
几天过去了,就要是水泽的生日了,皇上的赏赐早已着人秘密的送来了,陈先生他们也开始张罗着如何庆祝。
往年的生日,水泽必定会在母亲灵前焚香祭祷。今年是在京城外,因知道了民生疾苦,水泽便只想做些善事,为母亲积些阴德,便叫在苏州各寺庙布施一天的馒头。
起先是住在寒山寺的,只不喜那人游人甚多,难得清静,便来到这不出名的蟠香寺里。
今天很早就起来了,在正殿里焚香祭祷后,便盘坐在佛祖脚下,闭目沉思,扪心自问。
难道我的心就认定那个丫头了么?我为何要违拗自己的心?我究竟是为她的身份而顾虑,还是为着自己的要强自尊而犹豫?我素习自视甚高,深恶别人小瞧自己,痛恨别人鄙薄自己的母亲。难道我真的不嫌弃母亲也是个丫头出身么?若真的不嫌弃为何又如此在乎她的身份?
想着想着,水泽心中异常的痛苦和自责。母亲啊母亲,孩儿不孝!孩儿自诩清高淡泊,却原来也是个势利的虚伪小人。原来就是自己所厌恶的人,自己又有何资格傲视旁人。母亲,孩儿不孝!
一时间,水泽心内愧悔自责之情难以抑制,剑眉紧锁,紧闭的双目中静静地流下两行痛苦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水泽跪在佛像前尽情的默默的任眼泪流淌,心却渐渐的平静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纠缠的自己的原就是自己的心,既已自省既已醒悟,便不再纠结,不再犹疑。
之前的犹疑纠结是为着她的丫头身份,此时的决断只是因为被吸引,喜欢她就是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是个丫头而来彰显自己对身份的不在乎。
打开心结,千江有水千江月;走出牛角,万里无云万里天。
许久许久,水泽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睁开那双深邃闪动的俊目,瞥见宝相威慈的如来佛祖金身塑像两侧的佛谒:心中唯善,处处是善;心中有佛,人人皆佛。心中更觉平静宁和。
回到后院禅房,因见花木森森,冬阳冉冉,天地甚是清和,便拿起那管羊脂白玉萧随意的吹起来!直到察觉有人走近,方停下。
虽然觉得不可能,心中还是隐隐希望是那个小丫头来了。忍不住走出去看了,却正好看到两三个女子的背影,一眼看出走在中间的那位姑娘正是自己极想再见的那个丫头。虽只是看到那纤柔袅娜的身姿,水泽就已是惊喜万分的痴了。更未想到那个姑娘竟然会回眸来,那样清灵明澈的双眸,是昨夜的星辉尽皆落入其中么,不然为何如此的熠熠生辉呢!
看到黛玉匆匆一瞥后又往前走,水泽才回过神,忙飞起几步追了上来。
黛玉刚走了几步,就听得后头传来那把低沉温雅的声音:“南雁姑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