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那如世外仙姝的女子,那样美好、清灵、聪慧,怎不令人心动爱慕呢,又何况是曾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宝玉!
许云飞从心底里深深的羡慕宝玉,因为宝玉曾那么幸运地陪伴了黛玉那么多的日日月月。
许云飞又深深地为宝玉可惜,原本是与黛玉关系最近的人,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黛玉越走越远,慢慢地地失去黛玉而束手无策,以至到如今二人无论是距离还是身份、地位都已是云泥之别。
这种悬殊之感,许云飞自己也有深有感触。在许云飞看来,水泽是珠玉,而自己只能算是瓦砖。
想起京城临别前,黛玉和水泽并肩立于岸前相送时的情景,那样的珠联璧合、比翼连枝,让人惊羡,许云飞心里明白:如果感情的世界也有输赢,那么输给水泽,自己口服心服!自己可以傲视所有人,但在水泽面前却只能甘拜下风、俯首称臣!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埋葬心事,默默祝福!能得黛玉水泽二人的挚真友情也足可快慰一生了!
天大地大可任我逍遥,江山万里可任我往返!自己从来便是个磊落爽快的性格,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放下就放下了,反倒觉得更自在轻松了。
而眼前这个宝玉显然不能轻易放下,京中的黛玉似乎也有所察觉:每回让自己捎带的东西都只单单另给探春备了一份,也只给探春写信,其余的都是总在一起的。
正想着,只见一身天青色暗花纱衫的探春已款款地走了进来见礼。
许云飞忙起身回礼,隐隐嗅到一丝淡淡的清香,抬头时方瞧见探春黑漆光滑的发髻边缀着一串白色的茉莉花。
麝月此时也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探春便含笑双手接过茶盘,亲自奉给许云飞。
许云飞道了谢,忙指着桌上的一摞书本笑道:“贾姑娘,这是公主特特让带给你的名家字帖!”又拿过两封信递到探春手上笑道:“这里还有公主和令嫂子叫捎带来的信!”
探春忙双手接过信,紧紧的握在胸前,明亮的双眸闪动着发自心底里的喜悦和欣慰,消瘦的双颊也因此泛起微微的红晕,怔仲了好一会子方才低声问道:“公主一切可好?大嫂子兰儿他们也都好?”
许云飞点头笑道:“贾姑娘放心,据我所知他们都很好,回头你看了信便知道了!”
探春边点头边笑道:“多谢许公子!”天知道自己是多么盼望收到亲人的讯息,多少回自己梦里与姐妹们重新再聚!每回黛玉和李纨捎来的信都不知被自己看过多少遍!
如今虽还有侍书、琥珀等人的相伴,却难有说笑的兴致。白日忙着操持这个作坊的进出事项和一家子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一旦夜深人静,从其中的烦杂和琐碎中闲下来,总会有一种强烈的孤独自卑之感袭上心来。
如今睡眠也浅了,难入睡又极易醒,时常从恶梦中醒来,冷汗涔涔,却不愿睁开眼睛,心里希冀着如今的一切真的是一场梦,只要自己睁开眼,自己就还是在大观园里的秋爽斋里,依旧有大理石的书案,还是拔步床,还是悬着绣着花卉草虫的纱帐。
慢慢睁开眼,茕茕烛火微亮的光透进青纱帐来,隐在漫漫微光里的屋子陈设模糊朦胧,却分明直接的告诉自己,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过,抹不去,忘不掉。
最初的那些夜晚,总会有酸楚不可抑止的漫过心胸,总是在倦极之时带着泪痕昏昏睡去。
在那些封闭、沉郁、无望的日子,痛苦的回忆一天天的吞噬着探春的心,令探春觉得自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更令探春觉得痛心无力的是彼时宝玉的颓废和消沉:满脸胡渣,神情呆滞,听不进旁人的劝慰,一开口便是要出家做和尚。
直到许云飞来建议宝玉做胭脂,令人意外的是,宝玉竟然采纳了这个提议,专心致志的开始调制胭脂来,然后便有了红香坊,探春宝玉的生活才开始慢慢改变。
聪明如探春怎会不知道许云飞几次三番的帮助自家是因为黛玉的缘故,更令探春感动的是,在这人人避嫌不愿与贾家的人有任何瓜葛的时候,在这连京陵城里贾家的远亲都不愿来往的时候,黛玉却送来最真的关怀和帮助!
尤令探春感动的是,黛玉从不直接的送钱来,有时是些新鲜的水果,有时是些别致的点心,而每回都不忘送些精挑细选的书集诗册,而这些精神食粮帮着探春打发了多少难眠之夜。
探春犹爱读黛玉的信,就仿佛黛玉就在跟前一般妙语如珠、兰言雅谑,仿佛一缕清新的风,总是能减去探春心中的晦涩和沉郁。
最初探春不曾给黛玉回过信,不是不想写,只是一提起笔,总不知该如何落笔,满腹的话语总不知以何心情、语气倾诉。往昔曾自诩爽朗利落,敢说敢为,是因为自己不愿让别人因自己庶出的身份而看低了自己,是因为彼时自己还是个候门千金,是因为还有老太太的几分看重。而今一切都迥然不同了,家族不仅仅只是一败涂地,更有累累恶行、桩桩丑事让人深感耻辱无颜。
许云飞起初也不明白为何探春收了黛玉的信激动非常,却从不回信,只是拿出些针线活来托自己送给黛玉,后来也就渐渐明白了。人生总难免坎坷,怨天尤人只会令人更加委顿消沉。只有勇敢的面对现实,勇敢的往前走,才能有希望,才能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