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归来,过于赵州桥上,阅桥下,东流水。”坐落于河北赵州的石拱桥头,缓缓行来一位白发老者。
此刻时辰尚早,寂静的石拱桥怎么就来了人了?
但见这老者,一袭青衣,虽是七旬老翁,可风骨依然挺拔,眉宇间少了年轻时轩昂的模样却多了三四分人间烟火的温柔。左手持一柄细长老剑,远观颇有些枯朽,近端却是做工细腻的“艺术品”。
剑有如此工艺归功于铸剑师,而这柄枯朽剑正是此位老者所铸。
此剑曰“凋零”,是他晚年所铸,剑成之日是秋收季节,故取万物生长规律,秋之凋零亦不为过。
老者名叫司徒旷,“江南司徒家剑局”家主“入剑士”便是他,也是如今的南武林盟主。
“初月出云,长虹引涧。古人之说大致不错。”司徒旷只站在桥头不动,步走上桥端,静静一人端望桥下流水,闭目凝思:如此大好春色我这老头又能再品几回?
自三年半前少林南武林盟主大会,自己以多招胜于“青花帮”帮主“青花将军”叶红依,夺得南武林盟主之后,虽然在自己的整顿下尽量填补了被扶桑所腐蚀的江湖势力,可也难挡三年间北武林的锋芒毕露崛起之势。
他在等人,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重要的人他自然不会等,让他等的人也自然不会是不重要的人。
桥头所能看到的地平线终于出现了那个他要等的人。
一个不苟言笑、侃然正色的淡紫长袍男人。
司徒旷听得风声,缓缓睁眼,朝桥顶望去相觑一笑,抚须道:“来得不晚,很早,金盟主。”
那正容亢色的男人脸上标志般的黑八胡须,背着一柄湛蓝的狼纹长斧。
透着晨间沐浴的阳光,长斧斧面折射出的光芒洒在司徒旷的脸上极为冰冷,说是无情也不为过。
男人年约五十不足,看似也小了司徒旷两轮不到。如此年纪又使得《兵器谱》第六的“北狼”长斧,不是“月河门”门主“天王”金赛豹又是谁?
此刻赵州桥上,恰是南北武林双盟主同时现身,而且是赴约而来。
赴约?谁赴谁的约?
“只是您老来得更早,晚辈迟了一步。”金赛豹嘴动肉不动,字更像是从他嘴里吐出来般毫无过多情绪。
司徒旷也走上桥与他对视而立。如今只是寅时,桥旁小商贩旅还未曾出来,所以除了鸟鸣声外却是十分安静。
金赛豹道:“南北武林终有一战,不分出高低怕是不太可能。您能赴约前来,晚辈很是感激。”
司徒旷笑道:“到了老夫这个年纪,自身荣辱早已看清。只是这关乎我南武林大事,老夫自然不会推辞。”
金赛豹抱拳道:“北武林沉寂许久,之前根基不稳只能潜龙勿用,但此刻今非昔比,如此境地当是亢龙有悔不能再让。”
司徒旷像极了慈蔼的长者,脸上看不出纷争愁云,只是呵呵笑道:“南武林亦是如此。只是金盟主所约之地一非我灵山太湖,二非你蒙山大佛,而是此赵州桥上,老夫不曾有解。”
金赛豹道:“你我二人比武,乃四月初四,若非有人见证着实可惜。此地并非晚辈所选,而是河北钱家‘才气山庄’家主所订。致于见证者,除了河北钱家还有五门神捕。”
钱家威名速来贯耳,司徒旷也不以为然,只是听得“五门神捕”四字他却是有些感想。
五门神捕隶属于“飘逸府”,是当今圣上亲自所批,直辖于江湖武林之事,五门神捕作为见证自然也不稀奇。可这五人当中,有一个却是自己的外孙周露月,一提到他司徒旷就有了些许的思念之情—老夫这露月孩儿已经三年不曾见到了……
“五门神捕吗?”司徒旷神色温和,“五人都会到场?”
“这就不知了。”金赛豹摇了摇头,他明白司徒旷所问之人其实是周露月,可他也不知晓会来几人,因为当时答应他的只有排行第二的“索魂缠魄”吕辰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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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约楼”早已热热闹闹,大红灯笼在入了夜的太原高高挂起显得生意红火。
这本就是家花柳巷,如是南北宋尚可称呼为高雅居士把酒言欢的勾阑瓦舍,可如今是大明年间,风气转正,这也自然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地方了。
青楼消费高,平常人家自然去不起,但也有不听话的—一个男人,这不就偷偷溜进了吗?
那人看着修长,身姿挺拔,一身破旧布衣,脸说不上帅气,也不普通,看起来稍有些俊而已。
那人一个纵跃便翻过了青楼围墙。入了院内嗖嗖两下便到了二楼贵客招待所。
不过他可不是正大光明,只是小心翼翼,跟着花魁去了小客房。
花魁招待的男客人自然在内享受,而他却只能在外偷看了。
这男子觉得奇怪:都说这花魁卖身不卖艺,怎个今日是砸了自个儿招牌卖起了身呢?
他又不多想,拨开小半个窗想瞧一瞧究竟,毕竟这花魁是他心仪已久的女子,只怪自己没钱,不能买时间来与她畅聊。
好不对劲?这男顾客看着也非什么大户人家,反而看起来也有些粗糙。真是可惜,可惜了这好好的美女竟落得个如此邋遢之人手,有钱当真为所欲为!
正当他心里叫苦,不想身后传来了位男子的声音。
“这位兄弟,这是在偷看些什么?”
他一惊,回头看去,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倒是打扮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他再细细观察又不觉好笑:“我说这位姑娘,这里是烟花巷柳之地,你打扮成个男的是怎么个回事?你莫不是个同性爱好者?专寻个妹子舒缓寂寞?”
这“男子”当即出掌:“休得胡说!这边没你的事,速速退去!”
偷摸进来的男子见她出掌凌厉当即闪躲而开。
“男子”方知他绝不简单,也顾不上压低的嗓子,直接唤道:“辰二爷!外头的家伙怎么处置?”
那男的才刚刚躲过女子的掌攻,没想到他偷窥的房中已冲出一人来一腿拦截住自己的去路。
当下情形,是房中那个邋遢客官与女扮男装的女子一齐制服了他。
“你?”男子去又不能,退无可避,求饶道,“二位大哥大姐,小的只是一时冲动,没有付钱就进来了,还望多多包涵,放过小的。”
那邋遢客官有些好笑,先吩咐道:“金姐,你进屋先看住里面的人犯,她给本大爷点了穴,别让她跑了引起麻烦。”
那女子抱拳道:“领命。”
男子思量了一下,当知此二人关系是上下属,自己心仪的姑娘在他们两口中居然成了“人犯”?这到底怎么回事?
见这个叫金姐的进了房中,邋遢男子哈哈笑了起来,收起右腿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你武功不弱却是个胆小鬼,有趣。喂,你是哪家弟子?”
他听得有些生气:“我这可不是小气,这叫求生之道。哪像你们这有钱人家。我可不会什么武功,也就从小练了些杂耍在店里跑跑堂而已。”
“也是。”邋遢男子又笑道,“你武功路数也不是一套一套,不像有师父指点的。不过话说回来,兄弟,你这样偷窥本大爷,可是色鬼举止。”
“啊呸!谁他妈看你,我是看我栎华姑娘。”
“她呀,被本大爷点了穴在屋内审问呢!你可知这里并非什么好地方。”
“知道啊,青楼嘛,谁不知道呢?”
“兄弟此话差矣,如果是寻常青楼本大爷自然也不进来了。”
“这家是比别家的贵。”
“你这小子。这里是个贼窝。实不相瞒,本大爷办案呢!”
“你?”男子打量他一番,破口大笑,“老兄你可真逗。你我一个色魔,一个色鬼,说是采花大盗我还能信。”
“怎么不像?”邋遢男子想了想,“其实告诉你这件事是有用意的,想叫你帮个忙。”
“你越说可越像了。”
“你不帮也行啊,我直接让这里的虔婆抓了你去。你没付钱,可惨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
“本大爷嘛?吕辰碧。”邋遢男子取下腰间酒壶饮了一口,“反正本大爷这么说你也不信,问不问又有什么说法呢?”
“呵!天下五门神捕的‘索魂缠魄’名动江湖,你真是越说越自信了!”
“谢谢这么夸本大爷。你呢?小子你叫什么?”吕辰碧嘿嘿笑出了声,美滋滋问道。
“杭升。一个酒店小二,说了你也不知道。”杭升急道,“现在能说了吗?什么事?”
吕辰碧嘿嘿偷笑,道:“本大爷要你下楼大闹‘春约楼’。”
“大哥,犯法的……”杭升拉着长脸左右为难,“里外都不是人,遇见你算我晦气!你还是让她们抓了我吧,相比起来你让我干的事能让我坐一辈子牢了。”
吕辰碧哈哈笑道:“杭升老弟,犯法是犯法,不过你眼前站着的本大爷就是法!本大爷不说你犯法你就不是!”
“你演的越来越逼真了哈!堂堂五门神捕会站我前面叫我闹妓院?呵!你到底是谁?”杭升摆起架势想要拼死抵抗。
吕辰碧突然出腿一个横扫扫向杭升下盘。
这一招毫无前兆,杭升反应不满,往后又是一跃已被逼到墙角。
吕辰碧一个猛扑用手按住杭升嘴巴,给他硬磕了一个药丸:“这毒是‘九转天下八荒无敌腐蚀溃烂恶心圣毒’,名字本大爷说一遍你也肯定记不住,反正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本大爷不给解药你就玩完了。”
杭升吓得腿软,努力垂着自己的胸口试图吐出毒药但毫无作用:“马拉巴子,你个阴险小人不得好死!”
吕辰碧又喝了口酒,脸上痞气十足,挑眉而道:“堂堂五门神捕也是会下毒的。老弟,还不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