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天气寒冷了起来,屋外的树似乎在一夜之间都变得光秃秃的了,满院的草地上落满了焦黄的叶子。
单单裹着披肩,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屋外的帮佣,正在熟练地扫着落叶,一整冷风刮过,叶子又乱成一片。
帮佣慌忙用扫把把叶子压住,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请问,单单是住在这里吗?”
单单连忙从落地窗边闪开,躲在墙后面,那中年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已经把她手机打到爆的唐妈妈。
唐妈妈的表情似乎很焦急,确定了单单住在这里就立刻往里闯,帮佣阿姨拦了几次没拦下来,被她推开了,唐妈妈进到屋里,用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大声喊:“单单,单单你快出来,出事啦。”
单单默然的从二楼走下来,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像平日那般亲热的迎上去。
单单几近一个月没睡好了,她的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好几日没梳理的头发有些散乱的披在悲伤,脸色苍白的可怕,她比上次从唐家离开的时候瘦了很多。
唐妈妈看到她这样,立刻心疼地上前两步,想拉着她的手,和她像往常那样说说话,可单单却躲开了。
“你这孩子,怎么弄成这样。”唐妈妈抹了一下眼角说:“小天要是欺负你了,你和阿姨说,阿姨帮你做主,帮你收拾他,可别闹脾气了,你看看你一个月不理小天,他都急的出事了。”
单单冰封的表情,在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立马碎裂了,她连忙紧张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唐妈妈伤心地说:“昨天晚上他和队里的人出任务,被歹徒用刀子捅了,现在在医院急救呢,你快跟我去看看他吧,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呢。”
“真的吗?怎么会被捅呢?他的身手不是很好吗?”单单听唐妈妈这样说着,立刻焦急又担心了起来,连忙拉住她的手道:“那快走吧,快去看看他。”
“哎哎。快走。”唐妈妈见单单还是那么担心唐小天,忍不住又漏出一丝放心的笑容。
其实唐小天那天回家,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他爸爸说,喜帖不用发了,和她说,把定的酒店取消了。这简直是个重磅炸弹,把她和老唐都炸傻了。
她连忙给单单打电话,那头却关机了,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六神无主的。结果没过两天就听说舒雅望那个丫头回来了,她简直恨的牙痒痒啊,那个死丫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小天要结婚了回来!
是不是真心想我们老唐家断子绝孙啊!她怒不可恶的上门闹了一通,唐小天死拖活拉把她拉回来了,她气的一个月都没和儿子说话,把他赶出了家门。
结果昨天大半夜的他队里的同事来电话,说唐小天受伤了,让她赶快去医院,她这才慌了了,看着病床上的小天儿,她是又疼又气。
再一想,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所以天一亮就跑来找单单了,她希望能把她的儿媳妇再找回去。
单单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家里的睡裙,套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拉着唐妈妈急急忙忙赶去了医院,等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才忽然懊恼地想,自己真是一个不长记性的东西。
怎么又来了呢?
可是他在里面啊,他受伤了,唐妈妈说他在梦中叫着她的名字啊……
她怎么可能控制的住自己不来看看他呢?
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走,不要抱有幻想,不要再恋恋不舍,看他一眼就走。
单单走进病房,病床上的男人紧紧地闭着眼睛,英俊的面颊似乎消瘦了一些,一直短短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盖住了饱满的额头,一项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现在也变得苍白了。
单单心疼的抬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一个月,他似乎也过的很不好。是否有一点点是因为她呢?
有一点点因为她离开了,才过的不好?
就在这时,唐小天有些干裂的嘴唇缓缓睁开,喉结蠕动着,似乎吐出了一个很小的声音,单单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微微弯下腰去,讲耳朵附在他的唇边,听到他用干涩又痛苦的嗓音叫了一声:“……望,……雅望。”
这一声,太过清晰,连站在一边的唐妈妈都听的清清楚楚,唐妈妈捂住嘴唇,忍不住使劲的在唐小天毫无知觉的身体上打了一下:“冤孽啊!冤孽!”
单单并不意外,也不觉得难过,她的心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
她知道,她会因为唐小天过的不好,而唐小天,只会因为舒雅望而过的不好……
“就这么爱她么?爱到如此无法自拔?”单单轻声在唐小天耳边问着。
唐小天在昏迷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声声让人心碎的“雅望”和眼角落下的泪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想见她吧?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见她,很痛苦是吧?”单单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半垂着眼睛,轻声地低语着,这样痛苦她太明白了。
清醒着会疼,就算连睡着了,也会疼的流泪。
她慢慢直起腰来,抬手,轻轻揉了揉唐小天的头发,就像他经常对她做的那样,轻声说:“别哭了,小天哥哥,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单单说完,缓缓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出病房。
这一次,唐妈妈没有阻止她,她已经没有脸再留住这个女孩了。
(二)
单单敲开舒雅望家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满头白发的女人,她拉着门把手,望着门外漂亮又陌生的女孩问:“找谁啊?”
单单礼貌地微笑着:“阿姨,舒雅望在家吗?我找她有点事。”
舒妈打开门道:“在呢,雅望啊,有人找你。”
房间里传出舒雅望地声音:“谁啊?”
没一会她走到客厅,看见单单,先是一愣,然后似乎又想起她就是那天在大院里见过的,跟在唐小天身后的女孩:“是你啊,有事吗?”
单单点点头,站在门外望着她,轻声道:“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进来吧。”舒雅望客气的请她入内,单单进去,坐在沙发上,舒雅望坐在她边上,舒妈端了一杯茶过来,单单道谢后接过。
舒妈也坐了下来,单单捧着茶杯看着舒妈,舒雅望对她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暂时回避一下,舒妈连忙笑着说:“我去做饭去,你们聊,你们聊啊。”
单单捧着茶杯,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叫单单,我们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
舒雅望使劲的看了看她,遗憾的摇摇头:“抱歉,想不起来。”
“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和夏木,帮我绑架了我哥哥。”单单抬起头来,又提示了一点。
舒雅望这会才终于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扎着两个双马尾的大眼睛女孩,她的哥哥是夏木的同学。夏木啊……
舒雅望想到这个名字,想到少年时的那些事,她的心就无法抑制的疼了起来,这是一种病,长年发作,无药可医。
“那时候你们帮助了我,我一直记得唐小天对我的恩情。后来,我跟着我妈妈去了美国,我以为这辈子很难再遇见你们了。”单单转着手里的水杯,一直低着头说着:“可是六年后,我在美国,又遇见了唐小天。”
单单说着,苦笑了一下,忽然想,这一切冥冥之中是否都有注定,如果没有小时候的那次帮助,如果没有后来的重逢,她的人生是否可以轻松很多呢?
可是,就算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在那个雪天,那个狭窄的小巷,追着他的步伐一直奔跑着。
就像现在一样。
单单捧着手里的水杯,用低柔又缓慢的声音,一点一点,将唐小天的事告诉了舒雅望,他为她偷渡去美国,他为她找曲蔚然,他为她前途全毁,他为她照顾父母,他为她拒绝了无数好的女孩,包括她自己。
单单说道这里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进手里的水杯,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舒雅望,这个世界上,没人比唐小天更爱你。”
“舒雅望,为什么你只看到了夏木对你的付出,没看见唐小天的付出呢?为什么你只想着夏木为你失去了什么?没想到唐小天为你失去了什么?为什么你只心疼夏木呆在牢里的六年,而看也不看一眼唐小天对你的等待呢?他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就等你回头看看他,他不愿意你为难,不想你伤心,他永远委屈自己!舒雅望,你告诉我,他为你付出的,真的比夏木少吗?”
舒雅望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舒妈在厨房门口,偷偷听着,无声地哭着,用苍老的手心擦着眼泪,唐小天的好,没人比她这个原来的丈母娘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