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夜露凝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挂在绿竹叶上摇摇欲坠。房间里燃着一盏青灯,灯影绰绰,映着一张白洁无暇的侧脸。
苏苓伏在案上,手里拿着墨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时而眉头微锁,时而展露笑颜,案子的一边是研着墨的小玉,一面认真细致的研墨,一面给苏苓讲着她在天师府打听来的消息。
“听闻那个秦羽姑娘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的武功好着呢,但归云却从来不提,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几位长老虽然地位重要,但都整日里躲在天一阁里,或者干脆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归云莫名不见的几日里,想来那三位长老也不知他去向罢。”
苏苓默声听着,手中的墨笔放缓了速度,深思了一会儿,在宣纸上又写下了一个名字。
小玉只见苏苓已经在宣纸上写了许多名字了,有的之间还密密麻麻注写着什么,于是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皇妃写这些名字做什么呢?他们之间很多并没有什么联系啊?”
小玉聪颖伶俐,但毕竟经历事少,看事情往往只看得到表面,苏苓玉手微抬,轻轻将墨笔放下,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凛冽的光,“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关系,但在不为人知的暗地里究竟做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我们只有认真细致的往深处推理,也许事情的真相出乎意料呢。”
小玉听她此言,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两只泛着疑惑神色的眼睛看住苏苓,“皇妃说的好深奥,小玉有些理解不了。”
苏苓温婉轻笑,“你此刻理解不了也是正常,日后多的是时间教你。”
小玉听罢,一张脸顿时由迷惑变成了开心,“好啊好啊,只要皇妃不嫌小玉笨拙便好。”话说到此处,小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之色顿时去了大半,“可惜小桃不在,咱们离开王府这么久了,也不知小桃一个人在王府里怎么样了……”
想以前她们之间的关系极为亲近,比那亲生姐妹也差不了哪儿去,每日一起做事,可如今不知不觉,她们已有些日子不见了,小玉这会儿念起,不由得心下一阵想念与难过。
苏苓知她们二人间的情谊,拍拍小玉的肩,宽慰道,“放心吧,为了能见到咱们,她也会好好的,夜深了,你这就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有事情要做。”
小玉忍着心里的难受,应声而去,刚走了两步,复又不放心地叮嘱苏苓道,“皇妃也早些休息,小玉一定会好好努力,成为对皇妃有用的人。”苏苓抬头看她,眉目含笑,“去吧。”
有夜风穿堂而过,带着一丝凉气,卷着烛灯微弱的火焰飞旋,苏苓低头,看着宣纸上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字,目光越发清冽。
如今的京城就像一块儿极有诱惑力的美食,许多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要独占这块令人垂涎的美食,比如炎宫浩,比如炎天肆,比如天璃国的使者们,更甚至是归云或者莫桐。
只有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能逐一找到击溃他们的法子。
月色幽幽,苏苓恍然想起那晚曾来找她的那个人,那个人定是天璃国人,所以才会明白她烟花里的含义,但那人究竟是谁呢?次日一早。
苏苓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小玉梳着发,门口一抹白影闪入瞳仁,归云带着一股清香翩然而来。
“天尊驾临,只可惜我正梳妆,天尊请自便。”苏苓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归云清雅的面容淡声说道。
归云并没有落座的意思,只看了眼她道,“今日皇上在宫中设宴宴请天璃国使者,下旨让你我二人一同前去,你梳妆好了,便就随本尊一起去吧。”原是如此。
苏苓微一敛眉,思量片刻,回道,“既然是皇上安排,自然推脱不掉,不过我这慢吞吞的不知要到何时,天尊先去吧,我这边准备好了便去。”
归云不言,只一双略有些沉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苏苓,片刻,就转身去了。
归云走后,苏苓的眸子里凝了些许沉重的颜色,仿佛每一次入宫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在酝酿,令苏苓心下隐隐不安。
抚了抚胸口处,如今也只有这方锦帕能让她稍稍安心些,当初炎夜麟会提前送她锦帕,那就说明他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对策。也让她一直坚信,他还活着,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已足够。
先前天璃国使者初来到京城,炎宫浩大摆筵席,宴请所有天璃国使者,而今日,他只是宴请了其中一部分地位在天璃国不俗的使者。这其中,包括了炎天肆与面具人。
苏苓本以为炎宫浩与炎天肆再见面定是充满戏剧性的,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皇室中人脸皮的厚度。
炎宫浩如今已是东胜国的皇上,至尊至上,又岂会将一个被废掉的旧太子放在眼里,即便他现今是何身份。所以他们仍然可以若无其事的聊着。
“朕虽初登皇位,但对各位的事迹也有所耳闻,诸位都非凡夫俗子,有至高的学识,至高的见识,此次来到我东胜国,希望各位高兴而来,尽兴而归!”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炎宫浩越发有天子的威严了。
本是拉拢客套的话,有人却对此嗤之以鼻,比如把玩着酒杯的炎天肆,酒杯在他的掌心犹如有了生气般,变幻出许多花样。
“东胜国物产丰富,山清水秀,皇上该是拿出来分享些才是。”炎宫浩能做到视炎天肆为陌生人,炎天肆心里却始终不平衡,自然说出口的话也叫人听着怪异。
炎宫浩的脸色瞬间冷了几分,东胜国与天璃国的关系从来都是时好时坏,关系算不得亲近,更多意义上是彼此的竞争对手,炎宫浩自然知道东胜国富饶,但这仅仅是他拿来向天璃国炫耀的资本,若想从他这里分得好处,他怎会愿意。
“据朕所知,你们天璃国可是有许多名贵药材,更有稀世罕见的珍宝,这次诸位过来,怎不见带一件,给朕赏赏眼呢!况且王爷你曾是我东胜国人,应该更知道什么物件儿在我这里珍贵。”
炎宫浩意有所指,着实将了炎天肆一军,苏苓也放下杯盏,竟瞧着这场好戏,不过令她颇有些失望的是,那炎天肆并未因此动气,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之后的二人无非还是嘴上扯皮子功夫,你一句我一句,明嘲暗讽个不停。席间的东胜国大臣与其他的天璃国使者也不甘示弱,纷纷为自己的家国利益辩驳起来。当真无趣的紧。
苏苓索性将目光放在一边默然不语的面具人身上。
炎宫浩倒是大度,允许他带着面具入宫宴,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吧,天璃国的郡王身份不算低,只是他越是冷漠,苏苓对他就越是好奇,这样一张冷冷的面具后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呢。
苏苓看着他想的入神,这样直接而炽热的目光当事人自然有所察觉,只是隔着一层冰冷的面具,无人能见他脸上的情绪。
每每看见他的时候,苏苓总会莫名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但叫苏苓觉得不安的男声忽的响起,“微臣便见皇上。”
来人一袭朝服,眉色凌厉,表情深沉。苏苓身子微微一僵,是莫桐。
那日在皇宫的画面顿时又浮现在苏苓脑海里,当时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可炎宫浩好似还不知道此事,若他知道自己就是苏苓,想必定会想尽办法对她赶尽杀绝,可她想不通,为什么莫桐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又为什么不告诉炎宫浩呢?
苏苓想的有些头痛,不管怎样,这个莫桐不是个善茬,自己还是少与他交流为妙。
“爱卿何事!”炎宫浩对莫桐一如既往的倚重,正了正身子,打算好好听一听莫桐的话。
莫桐微一躬身,表情有些凝重,“是有关朝中之事,微臣方才得到消息,就赶着过来向皇上禀告。”
莫桐的出现吸引了席间众人的目光,炎宫浩长眉微抬,扫了眼席间众人,眼底神色莫辩,片刻,转头对莫桐淡声道,“朕正在宴请天璃国使者,关于朝中之事,理应散了宴席再议,爱卿若无他事,不如坐下来陪朕一起款待使者们。”
莫桐还想说什么,但见炎宫浩的眼神,硬生生将话又咽了下去,拂了拂衣袖,坐在了席间一个空着的位置上。
莫桐这刚一坐下,身子还没坐稳,一个刺耳的惊叫声,瞬时打破了席间的平静,“不好了!”
惊喊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下一秒,只见一个天璃国使者面色痛苦地坐在位子上,一双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噗!一口鲜红自那使者口中骤然喷出,瞬间染红了案上素色锦布,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一头栽倒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