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娘嘴上虽然答应了,但却最终也没打开那包胭脂水粉,顾左右而言他。郑冲皱眉道:“寻常女子皆喜水粉描眉,你却不喜欢打扮?”
王月娘撅起小嘴道:“谁说的?明天,明天你来了,我便打扮给你看。”郑冲笑了笑,也许明天来了又是别的借口推脱吧。
两人在月娘闺阁里腻乎到午时,直到施福来到门口叫唤,郑冲才赫然醒来,只听施福道:“公子,舅老爷家让表少爷来了福州,便在水师大营等你回去。”
施福口中的舅老爷,郑冲早已经打听过来历,郑氏所有的亲戚郑冲都从八卦的下人们口中掌握得差不许多。这位舅老爷,便是郑芝龙的舅舅、郑冲的舅爷,在澳门做海贸生意的黄程。郑芝龙十七岁时,因家庭生计艰难,偕其弟芝虎、芝豹赴当时中外贸易中心地点之一的广东香山澳(澳门)投奔舅父黄程。
黄程是个海商,在澳门从事海外贸易。他留下郑芝龙在身边做帮手,协助商务。郑芝龙在商业竞争和利益角逐中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干,学会经商贸易,到过马尼拉,并学会了卢西塔语和葡萄牙文。可以说郑芝龙的海上生涯正是从郑冲这个舅爷爷黄程处开始的,郑芝龙也对舅父一家极为感恩,郑氏发达之后,也没忘了舅父黄家的恩德。
郑芝龙这一趟成了大明东南水师提督之后,霸住海路,便计划扶持黄家成为广东海商的首脑,在郑冲的五口通商计划之中,广东海关选派的人,大多数都是黄家的人。
黄程如今年事已高,家中生意现下是他的儿子黄岳博在主持,黄岳博有个三个儿子,都算是郑冲远房表兄弟,只是不知道这趟来的是谁?而且大老远的让黄家的人过来做什么?又是谁的主意?
郑冲急忙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来的是谁?”
施福答道:“便是三少爷。”
来的应该是黄岳博的三儿子,此子名唤黄承昪,自幼聪慧,年岁与郑冲相仿,也不知来福州做什么。
王月娘道:“既然有人拜访,你便去吧,明天你还来么?”这句话才出口,王月娘蓦然一惊,不知自己是怎么的了,竟然有些期待郑冲每天都能过来?
郑冲应了一声,也没注意月娘随着心头变化,俏脸羞红得低了下去,口中道:“我明天还来,记得打扮与我看,今天先告辞了。”说罢便匆匆去了。
王月娘急忙起身送主仆二人到了门口,倚在朱门旁,看着主仆两人策马消失在街巷尽头处,过了许久,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回屋。
午时已过,王肯堂也未曾回府,家仆做了些饭菜来,王月娘随便吃了几口后,便在屋中将今天郑冲说的话又记了下来。从第一天起,郑冲说给她的那些新奇医道理论,她都记在心头,待郑冲走后,才提笔记录在案,同时也将郑冲说的象皮偏方、金鸡纳霜、种牛痘等疗法也一一记录。金鸡纳霜与种牛痘的疗法还未曾试过,不过月娘心头对郑冲有了信心,因为他的象皮偏方的确对王肯堂的病情有帮助。
提笔一边书写,下笔落痕,却不自觉的每一笔下去,眼前都浮起那张令人又恨又念的脸庞来,一时心头怅惘,不知何以故。
到得傍晚时分,忽闻得门口马蹄声大作,月娘心头一阵惊喜,难道是他转回来了?急忙出门看时,却见诚伯领着行色匆匆的施福走入院中来。
原来不是他,月娘心头微微一沉,微有些失落。只见施福上前朝月娘一礼,急匆匆的道:“王小姐,公子忽然遇上要事,要赶回泉州安平,特留书信在此。本来约好明日再来府上拜会的,因有事不能来了,公子命属下代为致歉。”
说着施福双手递上一封信函,王月娘俏脸一冷,一把将那信扯到手中,冷冷的说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这般,予取予求,便是一封书信打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王月娘怒气冲冲的回屋去了。
施福很是尴尬的愣在那里,诚伯叹口气道:“施护卫,你回去吧,小姐这几日都是这般,忽喜忽怒的,我们也摸不着头脑的。不过小姐向来气度很大,过些时候,你家公子忙完要事再亲自登门来,想必也便无事了。”
施福也觉得是如此,这铃铛是公子系上去的,也只有公子自己来解才是,反正自己信函已经送到,便算完事了。当下只得谢了诚伯,便匆匆离开了王府,孙泽沛继续留在王府医治,自有施福留下的护卫照料不提。
王月娘怒气冲冲的回到屋里,将那封信函拍在桌上,几次越想越怒,都想把信函撕了,但最后都是忍住。最后月娘轻叹一声自语道:“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人要走要留,你还能奈何?”
想到这里,心头怒气少去,这才打开书信看了起来。郑冲的字很丑,文辞也更是白话连篇,只见信上他写道:“月娘,对不住得很,我家中临时有要事,要连夜赶回安平去,明天不能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下次见面,我会送一架显微镜给你,你便可看到那些微小的细菌了,算是我向你赔罪。下次见面时,记得要打扮得好看些哦。”
月娘看了心头又羞又恼又喜,拍案骂道:“大恶人,凭什么我要打扮给你看?!”说着又想扯信,但最后还是舍不得,自语道:“还是别撕,这大恶人信上说了,要送我一架显微镜的,要是他敢耍赖,我便拿这封信去他郑家上门讨要去。”
说罢打开桌案抽屉,将信函珍重的收好,却鄙见抽屉里的另外一封信函,却是那张三公子来信。
月娘忍不住叹口气又拿起张三公子的信函打开看了看,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月娘啊月娘,你也知道他张家书香门第,家教甚严的,怎会娶一个行医的女大夫过门?”
原来那信函上,张三公子说了,只因家中人闻的月娘在外行医,于名节有碍,想要退婚,张三公子不敢违拗家中,便先来信告知。下月便会携带礼物亲自登门,退婚谢罪云云。虽然张家是行医的,但不代表能容忍娶个行医的儿媳妇,说出去伤风败俗啊。
王月娘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将那信函撕了,投入角落的药炉之内,口中暗道:“退婚便退婚,下个月我便出门行医,教你退婚也找不到人退!”
烧了信函后,月娘无力的頽坐椅子上,却忍不住想道:“那大恶人便这般急冲冲的走了,却不知有什么要事呢?不对,月娘啊月娘,他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你这般老是想着他,难道真要与他做妾室?好女不做妾!好男不当兵!月娘,你别想着他了,想想那显微镜吧,真是很好奇,那细菌会是什么样的呢?”
……
话分两头,却说午时郑冲与施福赶回水师大营后,便在帐内见到了黄承昪。这黄承昪看着比郑冲还小些,更加稚嫩一些,也是眉清目秀的,按后世的说法便是鲜嫩的小鲜肉一枚。
见得郑冲后,黄承昪恭恭敬敬的一礼道:“表兄有礼了。”郑冲急忙扶起,听黄承昪的口气,从前两人是见过的,不禁让郑冲警觉起来,可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不必多礼,表弟,咱们坐下说话。”郑冲客气道,便请黄承昪坐了,自坐了主位。
坐定后,黄承昪拱手道:“去岁元日上,有幸来表兄家中做客,只是当时表哥喝得酩酊大醉,也没说上几句话,实在是毕生憾事。”
听了这话,郑冲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去年春节的时候见过一面,而且当时或许是瞧不起郑冲,又或是倒霉鬼当时喝醉了,两人只是见过一面,并无深交。
没深交就好,当下郑冲笑呵呵的说道:“往事不堪回首,前世不必再提。不知表弟此番前来,却是何事?”
黄承昪送上一封书信道:“此乃家父书信。”施福接过后呈给郑冲看了。
原来黄承昪自幼聪慧,但无心科举仕途,却对经商之道很感兴趣,与家中闹了几次,黄岳博无奈,只得答应他从商,不过不许他依靠家中资财,便命他先到郑家来打个下手,从低做起。若是做了一年,也没什么出息,便乖乖回来读书科举。于是父子两便赌赛起来,而这书信却是郑芝龙写给郑冲,便吩咐郑冲收黄承昪在身边做个随从,一同学做生意云云。
郑冲忍住笑,他知道郑芝龙的心思,这趟虽是押运粮饷,其实也是郑芝龙给郑冲一次做生意的机会,看来郑芝龙是想培养郑冲的经商能力。恰好黄承昪也被家中派来学习做生意,于是郑芝龙便想让两个年轻人自己去闯一闯,此时郑冲二十岁,黄承昪十九岁,郑芝龙十八岁便已经海贸行商远至马尼拉了啊。或许郑芝龙是想年轻人在一起做事,更有冲劲,也更能学到东西,若老是护在羽翼下,也难有长进。
当下黄承昪起身笑道:“表兄,今后小弟便算是你麾下的人了。”郑冲笑道:“表弟来的正好,我这里正缺经商人手!”当下郑冲便很热心的拉着黄承昪一同用午饭,跟着说起昨天商贸之事来。黄承昪也是聪慧之人,一听郑冲的谋划,便知他的算计,当下笑道:“下月与红夷和谈之后,表兄手中货物便可赚上一大笔,表兄思维敏捷,小弟佩服。”
正说话间,却闻帐外报道:“公子,杨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