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走后,罗少荃忍不住埋怨李明梅道:“大小姐,为何要口出恶言?有求于人当礼让三分,这下好了,我们只怕难以逃出生天了。”原来这罗少荃不但很早就认识李明梅而且还是李家的人!
李明梅心头也是有些慌乱,但还是嘴硬道:“我一见他郑家的人就心中有气。”
罗少荃叹口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想在志摩水军中接掌权利,就得用好这次机会。这趟我们千辛万苦方才劝说九鬼家主答应按我们的计策行事,若能辅佐九鬼家少主执掌志摩水军,迟早我们就能完全掌控志摩水军。拥有了志摩水军之后,你才能有机会与郑氏一较高下,方才能替你父亲报仇雪恨啊。”
李明梅低下头道:“罗叔,我知道错了。”罗少荃长叹一声道:“我虽是在扶桑长大,但很小就追随你父亲。当年你接掌你父亲旧部之后,众多手下皆纷纷叛逃。眼见于此,我便来到倭国志摩水军之内,在那里忍辱负重委身两年,方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就是想借倭国水军之手,来报仇雪恨。这趟好不容易得大统领信任,委以这个重任,我不想前功尽弃啊。”
李明梅头低得很厉害,原来这罗少荃也是李魁奇当年旧部,是以刚才杨猛见得他时,微有些诧异,但也没开口相认。罗少荃当年见李明梅麾下部众纷纷脱离,知道难以挽回,索性便投到倭国志摩水军麾下,想借志摩水军之势东山再起。后来李明梅来到倭国,也是罗少荃安排之下,才能在九鬼家出任师范代。二人便是密谋着谋夺志摩水军的实权,收为己用。
罗少荃负手在船舱内焦急的来回走动,那九鬼家少主九贵隆昌和小姓弥生喜也听不懂中文,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但见两人很是焦急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罗少荃道:“适才说话得罪了刚才的明国将军,他要将我们交给德川家。”
九贵隆昌年岁不过十七八岁,也算生得眉清目秀,当下眨眨眼奇道:“得罪了明国将军?但适才我见那位将军看明梅姐姐的时候,目光都是很和善的啊。”
李明梅没好气的道:“什么和善,那是淫邪的目光!”罗少荃闻言似乎被提醒了,当下咬牙道:“小姐,这次说不得只得委曲求全,你去找那郑公子单独说话,请他送我们去琉球,只要到了琉球,我们也算逃出生天了。”
李明梅心头哀叹,怎么每次都被这混蛋压制得死死的,自己还不得不去求他!但想到为了报父仇,也只得银牙咬碎应了。当下罗少荃便敲敲舱门对外面守着的将士说道:“请通禀一声,我们有话与郑将军说……”
却说郑冲来到甲板之上后,张永铲急忙迎上前来道:“已然吩咐各部备战,但瞭望手看了许久,也未曾见得有倭船出现。”郑冲点点头道:“命各部继续备战,不得松懈,瞭望手继续观望!”
一旁监军侯大人一脸惶急的问道:“郑将军,怎么将士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是有敌人么?”郑冲颔首沉声道:“正是,待会儿可能会有海战,侯大人还是在去我的主帅舱室中等候吧。”
侯隆脸色变得煞白,牙关有些打颤道:“是什么敌人?是建奴么?”郑冲摇摇头道:“不是,可能是倭寇海贼!来人,陪侯大人回舱中躲避,好生保护大人!”当下于孟熹便命两名护卫上前来护着侯隆回舱室去了。
只听得侯隆一边走,一边朝两名护卫不断说道:“两位将士一定要护我周全啊,要是保护得好,咱家重重有赏……”听得这话,郑冲心头甚是鄙夷。
侯隆走后,郑冲来到将台之上,取出自己的短铳来,也开始准备弹药,转头见得黄道周和傅青主两人还在将台上时,急忙道:“两位先生去船尾舱中吧,那里安全些。”
海战之中,战船之上哪里最安全?答案便是船尾的舱室,只因风帆战舰作战,始终都是船头或船侧临敌,是以这几处被炮火、火枪袭击的概率极大,而落在后面的船尾则相对安全些。
黄道周不解的道:“真会有倭寇海贼来袭么?但自万历年间与倭贼在朝鲜一战后,倭贼已经不敢犯我大明了啊。”
这黄道周果然不谙军务,这么天真的话都说得出来,郑冲呃了一声道:“扶桑的德川家的确不敢明目张胆的犯我大明海疆,但扶桑倭人多海贼,海贼是不管这些的。而且茫茫大海上,狭路相逢,敌友不明,只怕这些海贼为图钱财,铤而走险与我开战也未可知,因此做好开战准备才是上算。”
听了郑冲的话后,傅青主也颔首道:“正是,做好备战才是上算。咱们三个都在将台上,要是一不小心,一颗炮弹打来,咱们三个都一发成魂,那岂不是乱了军心?黄老先生,咱们还是分散些好,鸡蛋不能都装一个篮子里。”
当下傅青主便拉着黄道周到船尾二层的舱室中躲避去了,临走前傅青主在郑冲耳边低声道:“公子,那些倭寇海贼只怕是冲着舱里那四人来的吧。”
郑冲瞪大眼睛,这傅青主还真是精明,一下就看出来了,当下微微颔首低声道:“来龙去脉,稍后详说。”傅青主点头应了,便与黄道周下船舱去了。
给短铳上好弹药后,郑冲又检查了自己身上携带的纸壳弹药,并拔出一双狗腿弯刀检视一番后,转眼见得杨猛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随口道:“那罗少荃你从前认识?”
杨猛脸上一阵惊讶,郑冲手中不停,取过孙泽沛手中的火枪,替他检查起来,口中继续道:“你是个直爽之人,心里有事,脸上绝对有恙,适才你看清那罗少荃的面目后,便脸色大变,自然是从前认识的。”
杨猛低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那罗少荃从前也是咱们一伙的。”
郑冲也不奇怪,检查了孙泽沛的火枪无误后,将火枪还给孙泽沛,又取过将台上摆放的几杆火枪来,继续装填弹药,口中道:“猜到了,你不必为难,你家小姐的心思我知道,她做九鬼家的剑术师范代,罗少荃做志摩水军的船大将,他俩是想借九鬼家少主之手,来掌控志摩水军,然后与我郑氏为难,你家小姐还是念念不忘要报父仇啊。”
杨猛闻言面色大变,失声道:“小姐想谋夺志摩水军?还想报仇?!”郑冲举起一支火枪试着瞄准了一下,口中接着说道:“你没想到吧,你家小姐可是海梅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会这般容易放弃?她和那罗少荃一唱一和,拐带人家九鬼家少主,无非就是想借其之力,谋夺志摩水军。”
杨猛低下头道:“公子,我……”郑冲笑道:“你不必为难,放心好了,我也不会伤害你家小姐,相反我还可以放了他们。他俩太天真了,这样就想谋夺志摩水军,真是太不把人家幕府将军放在眼里了。”
杨猛啊了一声,郑冲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手中继续装填弹药,口中续道:“人家德川幕府既然已经决定要动九鬼家和志摩水军,必然是做好了全盘准备。你家小姐和罗少荃这趟半道被人袭击,还是在海上遇袭,便是志摩水军中已经有人投靠了德川家,说不定志摩水军都已经姓德川了也未可知,可笑他们还想借一个毫无战功和影响力的少主去谋夺志摩水军,真是异想天开。所以我根本就不担心你家小姐会谋夺志摩水军成功,来和我郑氏为难。我敢打赌,他俩只要敢去琉球,一定还会被人袭击!”
杨猛已经默然无语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公子,这番话我能说与小姐听么?我担心小姐还不知道已经身陷险境,想提醒她小心行事。”
郑冲笑道:“我无所谓,不过我打赌,你去说了,你家小姐不但不会听,反而还会发你的脾气。”
正说话间舱内看守的将士来禀报道:“公子,那被救的四人想见公子,只言有话说。”
郑冲摇摇头道:“我没话和他们说。”顿了顿,他侧头看着杨猛道:“你去吧,看你不把话带给你家小姐是不会安心的。”杨猛大喜过望,重重点头,朝郑冲深深一拜,心下甚是感激郑冲的大度,当下便下船舱去了。
于孟熹在一旁看了,望着杨猛的背影皱眉道:“公子,有时候我真佩服你,胸襟这般广阔。”郑冲笑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
郑冲在将台上准备了二十杆火枪,五把短铳,都备好了弹药,海战一起,甲板上的人可都是要准备作战的,不能有谁空闲出来,包括将台之上的人!
便在此时,瞭望手在桅杆上大声往下喊道:“东北方向,十里开外有帆影!”
郑冲立刻站到将台边上厉声喝道:“各部备战!保持航向不变!升起我大明旗号!挂红旗出来!瞭望手继续观望!”一声令下,甲板上的人都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