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心情大好,时下大明朝各地天灾连连,各地上报来的灾情奏折都是哭穷要粮的,何时有过像福建这样的先例?没用朝廷一文钱,就把灾民赈济了,就连灾后重建这等事也都一并办好,如何不让崇祯高兴?而且沿海之地每次风灾都会死伤惨重,风灾过后还有有瘟疫肆虐,又会死不少百姓,还有灾民饿死的,每趟风灾之后,死伤都在十万以上,这次没想到只死伤区区七千余人,真是出人意料。
曹化淳又认真看了几眼后,才笑道:“圣上洪福,原来此事乃是黄老太傅和徐老尚书的手笔,这两位老臣虽然致仕归家,但却仍旧能替皇上分忧啊。”
崇祯笑了笑道:“这你却说错了,你看这是黄汝良写给朕的书信,上面细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当下又把一封书信递给曹化淳看。
曹化淳幼时家境寒微,受“近君养亲“风气的影响,于十二三岁左右入宫。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宫中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倚为亲信。后入信王府,陪伴侍奉五皇孙朱由检。天启初年,太监魏忠贤得宠弄权,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
后朱由检继皇帝位,改元崇祯,曹化淳随即被召还,委以重任,平反昭雪阉党制造的冤案两千余件,因办事得力,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和倚重。至崇祯四年,曹化淳在宫中的地位已相当显赫,是以崇祯才如此信任将私人书信、奏折都给曹化淳看。
但曹化淳也能恪守本分,不该僭越的定然不会伸手,崇祯给他看的,他才会看,否则绝不会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接过信函后,曹化淳认真看了书信,最后疑惑的道:“皇上,看这黄老太傅书信所言,这安平会乃是郑氏长子郑冲一手策划的?此人似乎前面与红夷海战时,斩将夺船,是员猛将啊。此人是个武将,也懂这民政之事?”
崇祯笑道:“朕一开始也以为这郑冲海战勇猛,只是一介武夫而已,但后来看了黄老太傅书信才知道,原来这郑冲乃是徐光启的徒弟,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说着又递过另一封黄汝良的书信来。
曹化淳再看这封书信,原来是稍早前寄出,里面却说的是恢复东江之事,内里黄汝良极力推荐郑冲此人,更加他的才能、出身、喜好以及学识都说了。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曹化淳念了信中黄汝良转述郑冲的诗句后,微微皱眉道:“皇上,词句颇有些怨怼啊。”
崇祯淡淡说道:“是有怨怼,但不是冲朕来的,而是冲着把持科场的复社!”说到这里,崇祯将一份奏折重重仍在地上,曹化淳急忙拾起来,却见上面写了《参复社十大罪疏》,落款却是吏部尚书闵洪学。
曹化淳未得崇祯允可,便没有打开这份奏折,而是将奏折放回龙案上。崇祯没有回头,却忽然森然道:“无妨,你打开看看,看看我大明的这些士子文人,是如何把持科场的!”
曹化淳吓了一跳,听崇祯语气,显然对此事极为不满,当下急忙打开奏折看了。看完之后,曹化淳惊出了一身冷汗,脑中飞快思索,他知道崇祯的脾气,若是此刻没人中肯的说上两句,必定是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曹化淳是在崇祯继位后,借着扳倒魏忠贤才得以上位,虽然他是阉人,但却不是阉党。此前平反两千余件阉党制造的冤案,这些冤案的苦主多半都是东林党,因此曹化淳与东林党交好。而这复社乃是以东林继任者自居,曹化淳也是对其抱有好感。因此见得这弹劾的奏疏后,立刻开始想办法,看如何说辞。
“如何?”崇祯没回头,站在殿上一盆炭火旁淡淡的问道。
曹化淳急忙躬身近前道:“皇上,此疏中虽言复社十宗罪状,但有几条只怕牵强了些。说张溥以天如为名号,是把自己比作天,并说复社欲倾覆宗社,这未免太过攀附。需知世间名号之内有天字的不在少数,岂能如此攀扯?再说眼下各地的风蝗之灾附会说是因复社招致,这更是无稽之谈,若复社人等有这呼风唤雨的本事,岂非是神人焉?”
崇祯听了之后,面色稍缓,伸手在炭火盆上烤了烤,但还是沉默不语,面色阴郁。
曹化淳接着说道:“说张溥等人把持科场,更有些污蔑了。自皇上继位之后,历年科试,皇上都亲自命人复阅审卷,殿试更是皇上钦点。中试者,皆是真才实学之人,并无滥竽充数之人啊。”
顿了顿,曹化淳压低声音道:“皇上天资聪颖,岂会被区区一个张溥蒙蔽?若皇上认同此疏,那便要彻查这许多年的科场举试,不但牵连甚广,更会引得朝野非议,定然掀起轩然大波,有损皇威啊。”
崇祯这句话才算是听了进去,他是个不肯认错的人,要真是认可这份弹劾奏疏,命人清查历年科举,那崇祯朝便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堂堂朝廷科举被一介文人把持,传扬出去,崇祯这个昏君的名号怕是躲不掉了。
当下崇祯思忖片刻后,终于缓缓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复社也该敲打敲打。你看看他们在虎丘办的什么诗会,居然说什么天下文士尽入其彀中,实在不像话。”
曹化淳颔首道:“这些文人就是喜欢相互吹捧,张溥此人也是该敲打一番,教他收敛些傲气。”
崇祯道:“嗯,此折先留中,但要命温体仁好好盯着这张溥与复社,真敢再有什么出格举动,朕决不轻饶。”
曹化淳擦了擦冷汗,暗道好险,心下稍安。他几句话便替复社免了一场大难,却不知道自己在后世历史上,虽然他与东林交好且为人忠厚,并没有其他恶迹,竟然也遭到文人的污蔑,蒙“开城纵贼“之冤。其实曹化淳在崇祯十二年时便已经告假还乡,在家乡居住六年,却还是被文人们污蔑,说他开城门迎接闯军入城。那个时候,他才终于体会到了文人的无耻,感受到了被他排斥的魏忠贤的无奈。
可惜现下的曹化淳还是开口替复社说话了,却不知道他今天开口救下的复社文人,日后会有多少人投降满清,反过来给他泼脏水。
曹化淳见崇祯本来心情不错,但一说到复社便坏了心情,当下接着说道:“皇上,这沈犹龙的奏折是不是该好好褒奖宣扬一番?也好让其他巡抚们都看看,这才是能吏当为之事。还有这郑氏父子,公忠体国,虽然富有,但却心怀百姓,也该好生褒扬一番。”
说起这事来,崇祯脸上才松了些,点点头道:“不错,这郑氏父子是该好好褒扬一番。”
话音才落,便有小太监又送了几份奏折过来,曹化淳上前接了,却见其中又有福建来的奏折,便凑趣上前,先将这奏折呈上道:“皇上,又有福建来的折子,说不定又是好消息。”
崇祯急忙打开看了,看完之后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当下皱眉道:“这温体仁是干什么吃的,这许多奏折呈来,都是批个请圣裁!他是首辅,他们阁员就没半点主意么?”
曹化淳吓了一跳,也不知这奏折上说了什么,崇祯道:“你看看,这种事他兵部居然也没有什么主意!”
曹化淳急忙接过看了,原来沈犹龙奏折上奏陈,便是说了福建卫所军将救灾不力,杀良冒功之事,便建议要撤换许多将领。
细细看完之后,曹化淳已经知道了崇祯担心什么,他是怕这一撤换,定然是现在的福建总兵郑芝龙把持此事,便会大肆安插亲信,这样只怕将来会尾大不掉。可偏偏该管此事的兵部也好,负责政务的内阁以及首辅也罢,居然没人给崇祯出主意,都是请圣裁,直接把此事交崇祯定夺了,是以崇祯才会这般恼怒。
曹化淳想了想便道:“皇上,此奏折虽然乃是漳州知府上奏,但沈犹龙和郑芝龙都在上面署名了,想必地方上早已经有了成议。沈犹龙此人也是三朝老臣,为人精明干练,想必此事他有把握才会如此陈奏。”
崇祯略略思忖后道:“关键不是沈犹龙,而是郑芝龙此人,这人到底是不是可用的忠臣?”
曹化淳转眼一想低声道:“皇上,此前不是前任福建巡抚邹维琏上奏过,奏请教福建水师分一支兵马北上,恢复东江镇么?此事不妨试探一二,便答允这份奏折所请,但同时命福建水师分兵北上。若郑芝龙是忠臣,定会遵旨而行,若是他有什么贰心,定会百般推脱,到时候便可命沈犹龙接管卫所军权制衡郑芝龙便是了。”
崇祯听了这话后,方才展颜微微一笑道:“还是你能替朕分忧,这些阁臣,一个个都是无用之辈。嗯,明早朝议时,便商议此事,随后下旨,教福建水师分兵北上,恢复东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