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安平会的事后,郑冲问起这趟郑芝龙福州之行的事来,郑芝龙缓缓说道:“此趟去福州,巡抚大人也答允我出兵救灾之请。此趟风灾乃是自泉州登陆,泉州以北之地,多是普降大雨,灾情倒也不重。所以为父安排了福州之事后,便来泉州坐镇,也好施行你那整顿军务之策。”
郑冲微微笑道:“父亲到了便好,如今只有我水师大营将士在救灾,其余卫所之兵却是毫无动静。”
郑芝龙重重哼了一声,微微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遇得灾情,这些丘八老爷们居然作壁上观!看为父如何收拾他们!”
郑冲心下暗笑,郑芝龙此刻表现得很是大义凛然,但他的指责却无道理,卫所之兵没有他这个总兵调动,也无巡抚衙门公文,谁敢动一兵一卒救灾?看来郑芝龙要好好借题发挥一次,彻底整治一下福建的军权了。
郑冲当下问道:“父亲,整顿八闽军务,可需孩儿效力?”郑芝龙摆摆手道:“你资历尚浅,此等得罪人的事,为父来做便是了。你安心办好安平会的事,可别虎头蛇尾。”
郑冲应了,心头想道:“也不知他是怕我手中权力太大?还是真的有心维护呢?”
随后郑芝龙又取出一份公文来,温言道:“这件事你办得太过急躁了,现下为父来替你善后。”说罢将公文递了过去,郑冲打开看了,却是泉州张同知上书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的公文,便是说郑冲擅杀他手下衙役之事。
郑冲看了之后,眉头一皱道:“此事孩儿还道黄老先生已经摆平了。”郑芝龙淡淡一笑道:“黄公的确能手眼通天,但咱们八闽的事,皇帝有时候还是鞭长莫及。不过你放心,此事巡抚沈犹龙那里已经看了这公文之后,与为父已经商议好了,稍后为父替你善后便是。”
郑冲奇道:“这五名衙役,当街勒索百姓,杀良冒功,罪无可恕,已经当场杀之,这有何不妥?”
郑芝龙皱眉道:“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不知前后轻重。你未曾审理,也未曾得犯人口词认罪,便当街杀人,就不知国法军法么?”
郑冲讷讷无言以对,郑芝龙叹口气,又取出几份公文来,递过去道:“你把这些案卷找人签押了,特别是黄老先生那里和那些百姓们,在场的都要签押!”
郑冲接过一看,原来是几份口供,只是落款签押人那里却是空白。再看其上内容,都是一致的,便是说那五名衙役,当街滋扰百姓,郑冲领兵撞见后,五人倨傲无礼,还拿兵器抗拒,因此被当街斩杀云云。
看了之后,郑冲便明白了,这是要指鹿为马,硬将那五名衙役说成是拒捕被杀,这样郑冲就没有责任了。这些口供上,若是有黄汝良及一众百姓签押,众口一词,只怕张同知就算告上朝廷,也是无用的了。
当下郑冲接过后,便躬身谢道:“多谢父亲周全。”郑芝龙摆摆手道:“你我父子,何必言谢?只是下一趟切记,既然要做,便要想好退路,再不可一怒而行。”
郑冲躬身道:“孩儿谨记。”说完后,郑冲心头却暗暗感叹:“原来还有这种操作,事后补口供,真是又学到了一手。”
郑芝龙嗯了一声,此事就算过去了,接着似笑非笑的看着郑冲又道:“你去信请王家小姐来泉州防备疫情,此趟在福州,我见到了王肯堂老爷子,但听闻王家最近有客人来访,王小姐不便动身前来,倒要教你失望了。”
郑冲闻言微微一愣道:“不知是什么客人前来?”郑芝龙笑了笑道:“听闻是王家小姐定下了婚约,此趟是男方家的人来,许是来下娉的吧。”
郑冲哦了一声,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下有些空落落的。郑芝龙则皱眉道:“看你这样子,要是当真喜欢,便去抢过来,在八闽之地上,还没有我郑氏抢不到的人!”
郑冲啊了一声道:“明抢啊。”郑芝龙瞪了郑冲一眼道:“说个抢字而已,你还真想明抢?动动脑子吧,用些手段才行。我已经替你打听清楚了,那男方人家走陆路仙霞关入闽,要是你真有意思,为父差人半路扮作强人……”说到这里,郑芝龙做了个割喉的动作,郑冲看了有些不寒而栗。
“呃,还是算了吧,杀人夺妻这种事,太损阴德。”郑冲收起心头的恶念,还是把持住了心头的善念。
郑芝龙哼了一声道:“真是没出息,怎么此刻又婆婆妈妈的了?你觉得杀人不好?那也行啊,差人扮作强人抢劫之后,将贼赃半道藏在男方家行李之内,然后为父派人缉拿了,就像原来陷害张家……”说到这里,郑芝龙急忙转口,又道:“总之教他们吃一场官司,自然可坏了此事,也不会害了他们性命。”
郑冲听得这话,猛然一惊,急忙问道:“父亲,适才听你说什么陷害张家,难道年初之时,我能娶到素素,也是你的手笔?”
郑芝龙脸色一沉,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也罢,大丈夫敢做敢说。年初之时,为父替你安排婚事,求娶张家千金,不想张家居然敢不给面子,当面拒绝。为父便略施手段,命人陷害你现在的大舅哥,教他吃了场官司,随后张家求上门来,这才成了这段婚事。”
郑冲闻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之后才道:“张家人都不知道吧。”郑芝龙哼了一声道:“为父行事,岂会留下首尾?你记住了,此事你烂在肚里,别让你媳妇儿知道便是了。今后绝口不提此事,你夫妻两也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要是被你媳妇儿知道了,只怕会生出变故来。”
郑冲应了一声,心头暗想:“我吃撑了才会和素素说这个,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郑芝龙见郑冲对自己所提之事兴趣寥寥,当下便道:“罢了,既然你不愿破坏王家小姐的婚约,为父也就不多管了,只是今后不可为此事又心生什么悔意,大丈夫行事,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郑冲当下应了,想起黄绣英来,便忍不住向郑芝龙说起救黄绣英之事来。
听完之后,郑芝龙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原来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黄公的孙女?嗯嗯,那孩子很好,为父也觉得合适。你喜欢咱们便上门求亲去。”
说道这里,郑芝龙又顿了顿道:“只不过让黄家小姐做个妾室,只怕黄公那里有些不好开口。”但随即郑芝龙眼前一转笑道:“不过好在有你救她这一节,只要稍微宣扬此事,旁人都知道你们有了肌肤之亲,想必这黄家碍于小姐名节,也只得答应此事。呵呵,能和黄家攀上亲戚,咱们郑家就更稳了。”
郑冲却皱眉道:“父亲,孩儿想着怕累及黄家小姐名节,因此吩咐当晚在场的人不可泄露半句,此时出尔反尔,只怕不妥。”
郑芝龙摸着下巴道:“这样啊,也罢,我这未来儿媳妇的名声还是要顾及到的,此事可以这样办,咱们来一场苦肉计,你附耳过来。”
便在幽暗的灯光下,郑冲附耳过去,父子俩便在帐内阴谲密议。郑冲忽然有种错觉,只觉得自己好像小说中的反派角色,正在密谋算计善良的女主一般。
听了郑芝龙的主意之后,郑冲都佩服得竖个大拇指,不愧是老司机,这种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前后盘算几遍,都觉得此事可行,当下父子俩商议妥当后,都是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好一对奸恶父子!
说完此事后,郑冲又问起台湾那边可有消息,郑芝龙呵呵笑道:“你二叔已经先派了船回来,带来了好消息,台湾那里果然今岁大收,米粮每石只要二钱银子,都还没人买,加上去岁陈粮,台湾现在粮食极多。你二叔已经采购了第一批粮食,约莫这几天便会到泉州来。”
郑冲闻言放下心来,郑芝龙又道:“好在这趟台风只从台湾北面经过,未曾登岛,台湾并未受风灾影响,粮食都保存了下来。”说道这里郑芝龙又问道:“这趟粮食到了之后,你打算如何运作?这些粮食是算作安平会的粮食么?”
郑冲摇头道:“自然不能算,现下泉州粮价已经高达每石二两,便连陈米、糙米都要每石一两六钱。这批粮食,孩儿想按每石一两二钱银子出售给安平会,比市面上粮价低些,也能让我们郑氏赚上一笔,还能让安平会有粮食赈济,股东们也不会说什么,还能博个善名。而安平会的赈济粮食发给灾民,乃是以工代赈,算是出了工钱,换得修建起来的工厂、船坞等产业,安平会也不算亏本。”
郑芝龙嗯了一声道:“这般也好,既然各方都有利,便这般施行便是。”郑冲却又道:“只是黄家那里,此趟风灾,粮食一项上损失不少,前面黄叔父与我提过,也想在这趟台湾的粮食上分润一些……”
没等郑冲话说完,郑芝龙挥手打断道:“给!你未来岳丈开口了,你难道不答应么?不但给,还是送给!送几万石粮食给你未来岳丈,明天去告诉他此事,稍后咱们的苦肉计施展开来,他也会站在咱们这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