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说得顺口,将后世安慰失恋的话都顺口说了出来,张灵素闻言忍不住嗔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么叫整个森林?绣英专情,才不似你这般好色,见一个爱一个!”
郑冲啊了一声,自问在张灵素面前,自己还是扮演了一个好好先生角色的啊,见一个爱一个这等评语从何而来?当下郑冲开口辩解道:“什么见一个爱一个?素素,你说哪里去了?”
张灵素柔声轻叹,幽幽说道:“你在福州认识了一个叫月娘的,如今府上都传开了,你当我是聋子么?”
郑冲皱眉道:“王月娘是孙家兄弟的主治大夫,人家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只是在福州的时候,我与她相处多是讨论医术的。”郑冲觉得善意的谎言并无不妥,何况月娘的确是有婚约的,也不算骗张灵素。他和王月娘之间隔着月娘婚约和他只能纳妾两座大山,郑冲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和月娘有结果。
张灵素当下长出了一口气,口中悠悠的道:“相公,我知道你身边今后决计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但我只希望今后你能事先与我商量一下。我不想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不是善妒的女人,你不必瞒我。”
郑冲正色道:“遵命夫人。”张灵素本来心头有些忧伤的,却被他一本正经样子逗乐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就是没个正经样。”
郑冲见她笑得妩媚,容颜尽皆绽放,忍不住便想伸手去抱她,却被张灵素躲了开去,笑吟吟的道一声:“别闹,这是军营。”说罢拿着那信便转身进军帐去了。
郑冲在帐外看着张灵素那俏丽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忍不住想到她刚才说的话,这是一个女子万般无奈的恳求啊,郑冲一时间痴了,暗道:“郑冲啊郑冲,这辈子就只和她一个人一生一世不好么?为何你那么多念头?”
怅然片刻后,正想转头招呼俞硕明一同离开,这时候映雪忽然来到帐外喊道:“姑爷,小姐请你进去说话。”郑冲咦了一声,回过头来,映雪近前低声道:“那封信黄小姐看了,但说是有话想亲自问你。”郑冲点点头,当即跟着映雪进了这座三女同住的大帐之内。
女生寝室果然就是不一样,才进帐内,郑冲便闻得一股女儿幽香扑鼻而来。军帐被三重布帘帷幔隔成四段,不似自己住的那军帐,一进去便是一览无余。
郑冲在最外一间隔间处站定,映雪搬来一张杌子请郑冲坐了,张灵素掀开帘子走出来道:“相公,绣英有些话想问你。”说完朝帘后努努嘴,看来未出阁的女子还是羞于见陌生男子,躲在帘后,隔着帷帐说话。其实他与黄绣英也不算陌生了吧,郑大可是代表郑冲调戏过她的。
郑冲点点头大声说道:“黄小姐请问吧,在下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
三重帷幔后,一个轻柔而清丽的声音幽幽叹了一声后才缓缓说道:“郑公子,这封信是方公子亲笔书写的么?”
郑冲道:“是,在我军帐内,亲笔所书。”黄绣英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他为何会在你帐内写这封书信?”
郑冲老实道:“那晚复社诸君来我帐内商议大事,告辞之事遇上山长,山长问起方公子与小姐通书信之事,便问起方公子婚嫁之事,方公子当面表明心迹后,山长让他写信给小姐说个明白,好做个了断的。”
帷幔后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只闻得轻轻的啜泣之声,张灵素急忙转进去安慰。过了好一会儿,那柔美的声音才又哽咽道:“郑公子,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郑冲道:“请说。”
“你能帮我约方公子见一面么?我想亲口听他说了,我才能断了此念。”
郑冲呃了一声,安排两人私下见面?要是黄老先生知道了,岂不是要杀了自己?但郑冲也知道像黄绣英这种迷恋偶像的少女心态,不见得一面是不会死心的。
“郑公子,我求求你了,就是见上一面,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令你为难的。”那轻柔的声音哀怨的婉转求告道,郑冲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呃,好吧,今晚方公子也会来大营赴宴,但我不知道他愿不愿见你,我只能尽力而为。”郑冲叹口气道:“假如方公子答应见你,我还有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否则这个忙我不敢帮。”
那娇柔的声音略带惊喜的道:“有什么要求请说。”
郑冲沉声道:“你和方公子见面的时候,我和素素要陪着你,你放心我们会离得远些,不听你们说话,但你不能离开我和素素的眼前。这个要求若是能答应,我便替你约方公子。”
“好,我答应了,多谢郑公子。”那声音如释重负一般的长出了一口气。郑冲也不知道安排两人见面会不会惹出事来,但作为一个闺阁少女反抗封建婚约制度的理想,他觉得自己还是该帮个忙的。虽然他觉得见面也没什么卵用,但能让黄小姐死心,他还是乐得其见的。
入夜,海上升明月,平波万里,台风过后的海面平静异常,好似台风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魏承敄坐在郑氏水军哨船上,朝着后渚港外海中停泊着的龙须号驶去。与他同船的还有两人,一个叫易呈鉴,泉州城第一大粮油商号万泉商号的老板,年过半百,但依旧精神矍铄。另一个是城内八闽茶行的东家金栋崇,他不过三十余岁年纪,继承祖传的八闽茶行不过两年时光。
魏承敄自己则是泉州城内万和绸缎庄的老板,他魏家三代经营万和绸缎庄,几经辛苦,总算将绸缎庄做成泉州城内数一数二的绸缎庄了。魏家的丝绸除了供应本地之外,更多的还是海贸出口。
可惜自从与红夷开战之后,沿海一片风声鹤唳,朝廷封了许多港口,沿岸多建卫所、炮台,防备海寇红夷登岸。后来郑氏把持了丝绸出口的海路,魏家的丝绸都只能通过郑氏才能销往海外,这两年生意差了许多。
最近听闻郑氏在金厦外海击败了红夷,魏承敄高兴了好一阵,想着击败了红夷之后,海上安靖了,海贸又能繁华起来,生意也会好起来。但不想没过旬月,一场风灾到来,魏家几件货仓被大风刮倒,损失了不少的丝绸和生丝,真是倒霉到家了。
昨天又接到了郑氏大公子郑冲发来的拜帖,以及什么安平会的请柬,邀请他魏老板今晚到后渚港郑大公子坐船龙须号上赴宴。魏承敄一开始没弄明白这郑大公子和安平会是什么关系,后来差人打听才明白了。安平会乃是两位三朝老臣黄汝良和徐光启筹办,主要是赈济救灾,类似民间善堂一样做善事的。
听得如此,魏承敄猜到了七八分,也就是两位致仕的老爷变着法的来号召城内的富商大户们捐纳钱粮救灾赈济。
“我赈济别人,谁来赈济我呢?我也是泉州人,我也受灾了啊!”得知事情原委后,魏承敄心里就骂开了。
但他无可奈何的还是来了,因为郑大公子的拜帖和安平会的请柬一同送来。魏家的生意大半要靠郑家,得罪郑大公子,就怕魏家今后生意难做。
听闻这郑大公子最近风头正劲,不但得朝廷嘉奖,官拜泉州守备,更在福州打了一场官司,教福清少林院都吃了一会暗亏,更在福州用洋货换了大批的丝绸、茶叶、生丝,让魏承敄暗自眼红。
这郑大公子从前虽然在安平镇名声不好,但现下已非吴下阿蒙,决计不能得罪。但魏承敄没弄明白,黄汝良和徐光启出头办慈善赈济之事,怎会是郑大公子出拜帖?后来多方打听小道消息,这才知道,原来郑大公子是徐光启的学生,而还有小道流言说黄汝良有意将孙女嫁给郑大公子,黄家小姐都跟到泉州来了云云。
这下魏承敄彻底明白了,郑大公子要讨好他的坐师和未来岳丈,于是出面揽了这件事。后来还打听到安平会联合水师大营的官军一道进城救灾,发放赈济钱粮,魏承敄就更加肯定了,郑大公子为了讨好两位老人家,不但捐了钱粮出来,还直接派兵相助。而且今晚宴会在水师战船上举办,这就更加明显了。
所以魏承敄不得不来,临来时他那糟糠之妻方氏反复交代他,要是捐纳钱粮就喊穷,一个子都不捐。魏承敄当即便斥骂了,真是妇人之见,郑大公子请客,岂能空手而去?怎么也要捐纳个一二百两,略表心意,让人家郑大公子在老师、未来岳丈面前有个面子才是啊。
魏承敄觉得花个一二百两银子,结交一下这位郑大公子,日后生意上也能拂照一二,这才是上算。
可当到了后渚港水师大营,远远望见龙须号那巨大巍峨的船身,以及船上远远的灯火辉煌模样,魏承敄又有些担心,这么大的排场,只怕一二百两是拿不下来的,怎么也得三四百两的样子,说不得还要凑个吉利数,难道要六百两才能打发?